韓雲,大晉幽州範陽國韓氏長子,他**是父親韓綜的一個小妾,因此盡管他是長子,但卻擺月兌不了庶出的身份。
不過當時身為族長的韓綜對這個庶出的長子卻極好,而且也曾想過將家業傳給他一半,這個想法就算後來正妻剩下此次韓潛後也沒有改變。
一方面固然是因為韓綜真心喜歡韓雲的母親,另一方面韓雲也的確爭氣。
韓雲不但是韓氏一族那一代的老大,而且自幼學文習武,頗有所成。
尤其對兵法戰略十分喜愛,經常以韓信後人自居
若是別人這樣說,可能還會被笑話。
但範陽韓氏對外也自稱是當年漢初三杰之一的淮陰韓信的後代分支,只因為當年韓信被害,他們這一支才流落到這里。
而且,韓雲從小表現出來對戰爭謀略的天賦,也的確不愧韓信後人這一稱號。
當然,若真比起號稱「兵仙」的韓信,韓雲還有太多需要去學習。
而韓氏在當地還算有名望,也可以算是一個三流士族。若沒有什麼意外,按照正常的人生軌跡,韓雲完全可以憑借家世和自己的努力,成為一州的官吏或者是一軍的統帥。
可是命運偏偏愛開一些玩笑,韓氏一族雖為士族,但一直不曾參與政治斗爭,韓綜為人也是謙和無比,廣交好友。
可就算這樣,在這黑暗的時代里,你不去招惹別人,卻還有別人來陷害你。
永興元年(304年),王浚為安北將軍,駐扎薊城。那時候,河間王司馬和司馬穎聯手攻洛陽,擊敗了長沙王司馬乂,成功奪權,司馬穎又以右司馬和演為幽州刺史,並且密令和演刺殺王浚並吞並他的部眾。
和演為幽州刺史本就是為了鉗制王浚,但王浚手握重兵,和演也不敢輕動王浚。
于是和演勾結烏丸單于審登,計劃刺殺王浚,但刺殺當日天降暴雨令兵器全部沾濕,刺殺計劃失敗。
事後,烏丸單于審登認為計劃不成是因為上天幫助王浚,于是決定改站在王浚那一邊,並把和演的意圖告訴王浚。王浚于是與東嬴公司馬騰秘密起兵與審登共同圍攻和演,和演被逼投降,王浚殺死和演,自領幽州。
這件事本來牽扯不到一直不參與政治斗爭的韓氏一族。
而在這期間,和演因為自覺勢單力孤,曾在幽州尋找不少士族豪強支持他對抗王浚的行動,韓氏卻正入了他的法眼。
不過韓綜當時就認為和演的行為是取禍之道,而且王浚雖有野心,但畢竟是漢家在北地的一面旗幟,若他身死,和他交好的烏丸、鮮卑豈有不禍亂北地的道理?
因此卻是對和演好言相勸。
但韓綜的好意,對于和演這種人來講根本是對牛彈琴,和演反而因為擔心事情泄露,準備派人連夜剿滅韓氏一族,以防止走漏風聲。
幸好和演身邊的一個官吏與韓綜有舊,在和演動手前的幾個時辰通知了和演。
韓綜無奈,在朋友的幫助下,拋棄了所有在範陽國的產業,連夜舉家逃往司馬穎勢力不及的江左。
而韓雲當時正好在外求剛剛歸來,生了一場熱病,韓綜也來不及拍家人通知他,最主要的是如果為了接韓雲一起逃走,那麼整個韓氏都有可能被留在幽州。
因此,韓綜當時只能將韓雲托付給一個朋友暗中照顧,自己帶這一家老小百余人逃往江左。
那朋友將韓雲藏匿在自己家中,幾個月後,韓雲病好,回到自己家里,祖屋卻早已經被和演派人秘密焚毀,變成一片瓦礫灰燼。
韓雲也是個倔強性格,當時他不過十五歲,卻是不哭不鬧,隱姓埋名避禍于父親的朋友家中。
一直到和演為王浚剿滅,韓雲卻始終不曾對外說出自己的身份。
而為了避禍,韓雲父親的那個朋友也漸漸和他們韓氏失去了聯系。
本來就算這樣,如果時機得當,韓雲還是有機會去江左尋找自己的父親和家族。
但這期間,卻還是出了新的變故,收養他的那個父親的朋友,在他的家族中地位並不算高,韓雲出此變故後,一直以為韓綜是故意不帶自己走,性情大變,卻是有些瘋癲痴狂起來,這種玩世不恭、甚至有些瘋癲的態度,愈發不討那家人的喜歡。
韓雲卻又是個表面嘻嘻哈哈,實際上內心十分敏感的性格,心里一直感激父親的朋友的救命之恩,又不想被人輕視,所以在別人家中甘願做一些下人才做的活,以求心理上的安穩。
當然,什麼學習謀略、兵法卻是再沒有了條件;而從那時起,韓雲就從一個富家公子哥,淪落為在別人家族求生打雜的小廝。
一直到永嘉元年(311年),五胡亂華,收養韓雲那家因為參與了某些事情,收到連累被誅三族,韓雲因為進入他家尚晚,又不是他們的直系親朋什麼的,這才逃過一劫。
但韓雲就此徹底失去的存身之所,而且身邊也再無人知曉他曾經韓氏一族長子的身份,他似乎也不想再承認自己這個被拋棄長子的身份。
竟然選擇了去薊城投軍。
韓雲有頭腦,也算有些武功底子,卻是順利成為了一名幽州軍的士兵。
不過韓雲的性格卻就一直延續了那種玩世不恭的態度,對什麼似乎都不重視,在別人眼里,他似乎只想苟活在亂世當中。
可是,又有幾人知道,韓雲表面上怕死無比,其實每一時每一刻都想過能用自己的才識重新證明自己,讓「拋棄」了自己的家人後悔,讓所有欺辱過他的人失望。
但一切似乎都變得越來越出乎他的理想,到最後韓雲自己都已經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墮落了,還是已經喜歡上了這種不求上進的感覺。
假戲真做,亦或是埋葬了自己的真心。
直到建興二年(314年),跟隨幽州軍撤退到平舒縣城;直到遇到了孫安,讓韓雲再一次相信了人性,相信了兄弟情誼;直到遇到了王烈,一步步被提拔到今日狂瀾軍軍主的位置。
韓雲早就已經理解了父親韓綜當時的選擇,但卻一直不肯尋找失散的親人,潛意識里韓雲怕面對這一切,他怕韓綜或者他的兄弟韓潛告訴他︰「我們是故意拋下你的,他怕再被傷害」
但這一日,在建興四年二月中的幽州,刺眼的陽光下,韓雲听到韓潛這個名字的時候,心底影藏許久的情感卻復活了,心髒更是不爭氣的不斷砰砰挑動。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無意中領取了前來掘鯉澱邊緣接應豫州祖逖人馬的行動,會讓他重新遇到失散了十余年的親人。
韓雲在確認了韓潛的身份後,甚至有一種轉頭就走的想法,但他的手指和腳掌卻都重若千斤,根本沒有挪動的力量。
眼看已經下馬,步步向自己走來的韓潛,韓雲卻是微張著嘴巴,氣息急促,有些說不出話來。
「站住,不要再走了」韓雲的口中猛然蹦出這句話,卻是狠狠吸了一口氣。
身後其他的狂瀾軍士兵並沒有看到韓雲的眼色,也沒有听懂韓雲和韓潛的對話,此刻韓雲猛的一聲暴喝,卻讓他們一愣。
但韓雲是這次負責接應的首領,他們自然不敢質疑,听韓雲如此說,還以為韓雲發現了對方有什麼不對。
這些士兵訓練有素,卻是第一時間就舉起了手中的弓弩,對準了韓潛。
韓潛已經走到韓雲的幾十步外,已經可以真切的看見韓雲的模樣,韓潛現在已經可以百分百確定,眼前這個男子正是自己失蹤多年的大哥韓雲。
此刻,韓潛心中的激動自然是無以復加,畢竟他已經尋找自己大哥多年,如今在不抱什麼希望的情況下忽然相見,卻是驚訝之余只剩狂喜。
此刻,見韓雲發話,卻是一愣,片刻卻激動道︰「大兄,是我啊,我是阿潛,我是你的親兄弟啊」
韓雲卻是強自壓抑住心底的情感,冷聲道︰「韓將軍,你我現在是在處理公務,請不要涉及兒女私情。」
韓潛聞言,臉色一緊,但卻沒有再說什麼。
相反,韓潛的心中此刻卻升起一股愧疚感。
韓潛本身性格就忠厚,加之年幼時韓雲對他這個弟弟極好,可以說是有求必應,因此韓雲被迫留在幽州後,除了韓雲的母親和父親韓綜外,最傷心的就是韓潛了。
而這些年,雖然貴為韓氏一族的繼承者,可韓潛心里一直有一種愧疚感,他一直覺得是自己的存在,才讓父親在當時選擇放棄了大哥韓雲。
否則,如果只有一個男丁,韓綜就算是冒險,恐怕也要先派人接走韓雲吧?
這種愧疚感一直陪伴了韓潛多年,如今看到韓雲這副抵觸自己的模樣,韓潛卻是理解無比,覺得若是自己也一定不會立刻接納這份親情了。
畢竟,韓雲差點死在幽州,而當年的確是韓氏一族「拋棄」了他。
因此,就算韓雲今日對他的態度再惡劣,他也可以接受。
韓潛認真的看著韓雲,溫聲道︰「大兄,十幾年前那件事是韓氏做的不對,但其中多有誤解,希望大兄有機會能听我一言。不過今日,我听兄長你的,只和你談公事,不談這些」
說完,再次一拱手︰「豫州刺史祖士稚麾下先鋒韓潛拜見韓軍主。」
韓雲看著面前英武過人,一臉真誠的韓潛,仿佛間就回到了曾經年少相伴的歲月,兩人卻是毫無隔閡,一起游玩、學習。
心下一軟,翻身下馬,扶住韓潛道︰「潛,非我無情,只是……只是我一時接受不了,希望你能理解。走吧,你帶我去拜見士稚公,然後我帶你們進入掘鯉澱看,去尋我家主公。」
韓潛點點頭,韓雲能這般說也就說明他心里其實是接受自己的,這讓韓潛很高興,卻是立刻回到自己的隊伍中,翻身上馬,帶著韓雲一起向中軍的祖逖尋去。
一見到祖逖,韓雲立刻恭敬敬禮,在王烈的影響下,狂瀾軍上下對祖逖、劉聰這樣堅持抗擊胡虜的晉室將領都十分尊敬。
而祖逖一听韓雲說是王烈派來迎接他們入掘鯉澱的也十分高興。
又見韓雲和韓潛之間似乎有些瓜葛,尤其是眉眼間十分相似,心下一動,卻是十分熱情的與韓雲攀談起來。
韓雲本就是個能言的性格,祖逖很快就問明白了一切,但卻並不說破,心下卻決定等見到王烈,一定要和王烈商量,讓韓氏兄弟相認。
一干人馬很進入掘鯉澱內,只見四野遼闊,人馬完全可以在湖面上穿行而過,當然也可以選擇四周的堤壩和澱與澱之間的小路。
祖逖看著眼前的道路,問道︰「韓軍主,其實不勞你們接送,只要告訴我們方位,我們當也能尋到王明揚將軍吧?」
韓雲笑道︰「祖大人有所不知,這掘鯉澱方圓千余里,但並不是這一個湖面組成,還有大小十幾個湖泊,而且河叉、彎路眾多,加上蘆葦蕩茂密如迷宮,外人若貿然進入,最後只能在蘆葦蕩間迷路。」
祖逖聞言,點點頭,由衷贊道︰「都說王明揚能一再擊敗石勒,單就這份慎密心思就非常人所及,他將戰場選在這里,想來也定有巧妙安排,如此說來我帶軍來此,還真不一定能幫上多少忙呢。」
韓雲忙道︰「士稚公客氣了,我家主公說了,士稚公千里支援,等于是雪中送炭,而且我家主公一直仰慕您的風采,這次若不是為了布置對付賊軍,月兌不開身,否則一定要來親自迎接你的,等他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
祖逖聞言,哈哈大笑,看著韓雲,卻越發的喜歡這個言語得體,頭腦機靈的青年來。
從這里到掘鯉澱中心,還需要一日半的時間,加上冰面路滑,祖逖他們的戰馬的馬蹄又需要臨時包扎好稻草和棉布,如此又耽誤了半日。
因此,直到第二天黃昏時分,祖逖等人才趕到了王烈他們的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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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佑奉陶侃之命,來探令狐艾的底,先被跟隨令狐艾而來的兩個狂瀾禁衛攔住,隨後令狐艾听他自報家門後,竟然眼白一翻︰「劉佑?是哪個?我沒听過……」
劉佑一听,氣得內腑如火,但他也知道令狐艾是故意激怒自己,卻是冷笑一聲道︰「令狐大人好健忘,當**還懇求我不要難為你,讓你平安為官呢,怎麼不記得了麼?」
令狐艾一听,面色一冷,片刻卻笑道︰「是麼,你這麼一說我好像有點印象了,對了,你是那個從幽州逃回江左的劉佑吧。」
「混蛋,你說什麼」劉佑身後的幾個親衛忍不住喝道。
令狐艾身前的兩個狂瀾禁衛毫不示弱,也迎了上去。
令狐艾卻笑道︰「這是干什麼?這是干什麼?我和德祖兄弟乃是老相識,我們開幾句玩笑,你們這些當侍衛的亂喊什麼,有沒有規矩了?」
對面幾個侍衛一听,卻一愣,但卻不敢再動手,畢竟令狐艾是士族的身份。
劉佑卻是面上閃過一絲陰霾,片刻卻也笑道︰「是啊,我與元止先生是舊相識,你們幾個都給我退下,我和元止先生自有話說。」
幾個親衛猶豫了下,退了下去。
令狐艾對那兩個狂瀾禁衛點點頭,那兩個禁衛卻是立刻轉身走到院門前,將其他人請出院子後,兩個人也都退了出去,然後關好門。
劉佑看著兩個令行禁止的狂瀾禁衛,贊道︰「元止兄的這兩個護衛很不錯啊,這麼听主人的話,都是和你學的吧?」
令狐艾一听,一撇嘴︰「嗯,我這個人沒別的有點,長的難看,腦子也不算靈光,但唯一的有點是識時務,所以我的手下也一樣,否則又沒能耐,又飛揚跋扈的家伙,死的會很慘的。」
劉佑听了,干笑一聲,明知道令狐艾是在譏諷他,但又不好發作,畢竟是他譏諷在先,所報應不爽。
這若是在劉氏全盛時,劉佑自然不會把令狐艾這樣的小士族的庶出子放在眼里。
可今時不同往日,令狐艾的身份比他已經不低,劉佑卻是一拱手,索性放低姿態道︰「元止先生,你我也算是幽州故人,這次你來荊州,我也算半個主人,應該請你吃酒的。」
令狐艾忙道︰「劉大人客氣了,擇日不如撞日,我這里有從幽州帶來的最純的火龍燒,敢問大人有興趣麼?」
劉佑一听,就算是他開始是虛情假意也是眼楮一亮。
要知道,現在火龍燒可是已經隨著岑氏商行的商隊行銷到了大晉各地,而且因為運輸不易,以及王烈刻意控制產量的原因,價格卻越來越高,一翁原漿的火龍燒要賣到百金都難求。
如荊州這種地方,雖然一些大的酒樓也號稱有火龍燒賣,可無一不是攙了這個時代低度米酒的。
劉佑在北地生活慣了,本就喜歡烈酒,所以一听令狐艾要請自己喝最純的火龍燒,也是下意識的真心笑道︰「好,好,如此我們邊吃邊談。」
令狐艾一見,嘿嘿一笑,把劉佑讓進屋子。
很快,醇香的酒氣就開始在院落里彌散開來。
屋內,令狐艾不斷向劉佑敬酒,劉佑開始還有些客套,後來卻是一樽接一樽。
自從到了長沙縣後,劉佑小心做人,酒是絕少喝了,而且都是關起門在自己家中和老僕劉忠對飲,就是怕酒後失言、誤事。
這一刻,面對令狐艾,也正是因為他和令狐艾之間連一面之緣都不曾有,現在也只能算是為了一些共同的利益而暫時坐到一起。
令狐艾更是刻意逢迎,再無一點開始的傲慢,劉佑的心反而放松了不少,反而慢慢敞開了胸懷。
而這時,他看著眼前的令狐艾,似乎也覺得不是那麼令人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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