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令狐艾面前丟了這麼大一個臉面,而且現在還不知道這李同出賣了自己多少隱秘,堂堂的大成太宰已經被氣得臉色鐵青。
此刻證據確鑿,他想要逃走也被攔下,如今這一條腿還受傷了,已經是案上魚肉。
此刻,李同大概已經知道今日難逃一死,也不再顧及什麼,獰笑道︰「李國,想死的不是我,而是你當年你協助李雄作亂,殺我族人,還假仁假義的留我一命,用我如奴,羞辱我,就該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遭到報應的我告訴你,今天你們都逃不了,你們都給我陪葬吧」
說完,竟然直接狠狠一咬牙,嘴里藏著的毒藥瞬間破碎,數息後,整個人就臉色發青,口吐白沫死在當場。
李國一看,愣了片刻,卻是抽出刀子,狠狠扎進李同身體,罵道︰「混蛋,你個混蛋,老子是殺了你的族人,可是老子不殺人,就要被殺,你們這些混蛋難懂只許自己殺人,不許別人反抗麼我是救了你,可我何曾當你為奴,這些年我一直把你當親兄弟一般,你這混蛋,非逼我做惡人麼?」
這副姿態,明顯是被李同那番話深深的刺激到了,再無開始那副溫和模樣。
令狐艾忙讓賀葆和王任抱住他,卻是喝道︰「李太宰,做人恪守本分就好,何必為一個已經死了的小人傷懷?而且,現在不是泄憤的時候,我也不想知道你們的恩怨,這小子既然能赴死,說明他一定是把我們的消息透露出去了,我們現在應該盡快離開這里」
李國這才慢慢恢復過來,苦笑一聲︰「多謝元止兄提醒,讓你見笑了,這賊子太可惡,叫我回憶起不好的往事了。」
說完,擦拭了一下腰刀,重新入鞘,片刻間又恢復城了那副溫和模樣。
令狐艾一擺手,示意賀葆和王任趕快將那被捅得千瘡百孔的尸體抬走處理掉。
經過這件事一鬧,令狐艾反而覺得李國多了幾分人情,至少他看出來,剛剛李國之所以如此激動,並非是多麼恨那李同,反而是因為他重視這兄弟情誼,卻一時承受不住被背叛的打擊,才會瞬間爆發。
這樣有血有肉,至少要比那副只會算計、隱藏住了真心的李國更讓人感覺可信。
令狐艾好言勸慰,一片真心也令李國有些感動,收拾了一下情緒,李國道︰「這小子說是已經發出信息,但這飛奴卻在阿烏小兄弟手上,他也許是詐我們未必,我們何必自亂陣腳?」
令狐艾搖搖頭︰「若是身在野外,自然可以這樣說,可這里是建康城,不說四面是敵人,單就大人你的身份就不好說,一國太宰,卻秘密潛入,究竟有何目的?而且這些年你家主公多有攻訐我大晉朝廷官府的行為,朝廷上下對你等恨之入骨,若治你個謀反、篡逆的罪名,你想結果會是如何?所以,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們必須立刻撤走」
李國聞言臉色微變,的確,相比令狐艾,他的身份實在尷尬,一是氐人,二是私自立國的大成國的偽太宰,三是秘密潛入建康;只要有人抓住他,那等待他的肯定是大晉官方的酷刑與拷打,最後能落個全尸都是幸運。
想到這點,李國卻準備開口喚來手下,即刻撤退,令狐艾卻攔住他︰「李大人,這個時候你還想帶他們走?」
李國一愣,片刻醒悟過來,跟隨自己來的足有近千人,去掉不相干的民夫、護衛,親信也足有兩百多人,這麼多人要是全部離開這里,肯定會被人發覺。
而且,敵人既然能發展下李同這條暗線,若說商隊里沒有其他暗線,李國自己都不信。
李國也是個決斷的性格,立刻道︰「我只叫上三五個親信,其余人就暫且留在這里,想來沒了我這個主腦,官府也不會為難他們的。」
令狐艾點點頭,那邊阿烏卻問道︰「先生,我們要造反麼?」
因為是第一次出山,這一路,阿烏沒少和令狐艾請教問題;而因為喜愛阿烏淳樸,又有心結交,令狐艾也是傾囊教授,兩人關系卻是越發的好了起來,到後來阿烏直接稱令狐艾為先生,令狐艾也卻之不恭了。
但此刻阿烏問出這句話正往外走的令狐艾差點一個跟頭跌倒,笑罵道︰「胡說八道,我們是忠臣,怎麼能做謀反之事」
阿烏卻笑道︰「就算謀反也不算什麼啊,換一個天子能對我們這些土著更好就可以。」
令狐艾和李國聞言,無奈苦笑,自古下邊的百姓無不是這麼期盼官府的,可是能真正一直對百姓好的官府又有幾個?
「說到底還是制度問題,監督、執政、執法」王烈的話猶在耳邊,令狐艾卻更加信服起來。
但此刻不是感懷的時候,令狐艾對阿烏道︰「阿烏,你先去叫上你妹妹,記住不要驚動別人,一刻鐘後,我們幾個後門匯合」
話音剛落,就听得遠處一陣叫喊,接著一個人跌跌撞撞跑了進來,焦急道︰「大人,大人,不好了,來了一堆晉軍,說是有人舉報我們販運私鹽,要抓我們去官衙問罪」
「什麼?販運私鹽?」李國一愣。
他們商隊的輜車上的確有鹽巴,但只是很少一部分,總共不過數百斤,多是用來在路上與附近土著鄉民換取急需物品的,因為對于這些土著鄉民來說,因為所處的封閉環境,造成他們有錢也沒地方花,所以一碗鹽巴卻比一串銅錢更能滿足他們的生活需要,在山區,這鹽巴也更具有代替流通貨幣的價值。
因此,帶上些鹽巴,完全是為日常所需要和交換尋常物資所用。
可是,若說大量販運私鹽,李國他們卻絕對沒有做過。
畢竟他們的主要目的是借著商隊的名義發展情報網絡,所以根本不會做這種容易招惹災禍的生意,至于避過大晉的關卡販運私鹽,的確是有商隊在做這個事情,也隸屬于大成國,但絕對不是他們這一支。
「這些狗崽子速度到快,這就找上門來了」令狐艾也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麼,卻是笑道。
李國無奈道︰「就算是你猜測對了,元止兄,您怎麼還有心情談笑?您趕快想個辦法出來,我們現在可是一條線上的螞蚱。」
令狐艾想了想︰「敵人來的絕對不會這麼快,而且也不可能立刻就知道我們殺死了李同,因此這時我們要走,敵人若看不到我們,反而會驚動他們;如果敵人此刻真是沖我們來,那這車馬店四周必然已經被團團包圍,說到底我們也很難沖出,莫不如先去看一眼,打發走他們再說否則,我令狐元止若就這樣情況不明,就嚇得從後門狼狽鼠竄,豈不是弱了王明揚威震天下的名聲?」
賀葆和王任聞言,眼楮一亮,贊道︰「大人威武」
李國無奈苦笑︰「好吧,那我就舍命陪君子,看看來的到底是哪一路神仙。」
令狐艾聞言,冷笑一聲︰「神仙未必,宵小鬼魅卻是正常。」
幾人很快來到車馬店的院內,卻見商隊的一干護衛和手下正和一群盔明甲亮的大晉士卒對峙。
令狐艾和李國都是明白人,一看對方穿著,竟然是大晉中軍的,心下更是加了小心︰「什麼時候,這緝查販賣私鹽的事情,歸了中軍管轄?」
那領頭的將領卻是身一個幢主打扮的人,卻是喝道︰「爾等豈敢阻攔官軍,難道不怕死麼?速速叫你們的老板出來回話,否則休怪我無情」
說完,卻是抽出了腰畔彎刀。
一見他抽刀,下邊的那些漢子無不側目、嘩然,他們要麼是常年行走江湖的亡命徒,要麼是大成國的密探,都是刀口上舌忝血的人物,莫說對方沒拿出拿人的證據,就算拿出,他們又怎麼肯束手就擒?
所以,這些人的手卻都下意識的模向暗藏在身上或者緇車上的兵刃。
可是一看那幢主出刀,令狐艾和李國卻不驚反喜。
對方若真是就是想把他們抓走問罪,一副笑面虎的模樣反而可怕,如今這麼沉不住氣,應該是沒有什麼陰謀,現在看到是一群被人利用,想要勒索敲詐的兵痞。
那李國身為名義上的商隊首領,這時卻不能不出面,笑眯眯的走上前去,對那中軍的幢主一拱手道︰「大人,小可李鳳,愧為商隊老板,不知道大人有什麼吩咐小可的。」
那幢主斜著眼楮看了李國一眼,卻道︰「吩咐到不用吩咐,只是我們接到人舉報,說你們商隊販運私鹽,因此我們要堅持下爾等輜車,你這些手下卻好大膽,竟然阻攔」
李國一听,忙湊到那人身前笑道︰「大人,看您這話說的,我們都是正經商人,怎敢販賣私鹽呢,您看這其中是不是有誤會?說完,卻是從袖子里滑出一個錢袋,直接塞進那幢主的手中。」
那幢主順手接了過去,悄無聲息的塞進了腰間,臉上神色也緩和了不少。李國一看,暗中對令狐艾一伸指頭,示意一切搞定。
那幢主點點頭︰「嗯,看你這個老板的確是個老實人,走,我們去下一家」
李國一听,哭笑不得,這些大兵分明就是出來打秋風的,當然也可能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引他們來這里,目的就是為了打探情勢。
正要說話,忽然商隊中有人大喊道︰「大人,他們的確是在販運私鹽,就在輜車里,大人不可放過他們」
李國聞言一愣,看了過去,氣得差點叫出來,原來這人又是一個他的親信,竟然也已經被人收買了。
令狐艾卻是暗叫一聲不好,因為這時候他已經明白了那隱藏在暗中敵人的用意,分明是要解這中軍來觀看他們的動靜,若有差池,隨後就是一網打盡。
「好狠毒的絕戶計」令狐艾心中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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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狠毒的計策」石勒喃喃自語。
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原來王烈開始示之以弱,就是要降低自己的警惕,然後用這些奇怪的重甲步軍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不——是要給自己一個狠狠的跟頭,若是指揮調度不當,自己就算用五萬輕騎,也未必能沖進這重甲步軍的陣中。
而其他匈奴漢國將領看到這一切,更是目瞪口呆,步軍本來就是這些游牧民族的弱項,更不用說這種重甲步軍,大晉的重甲步軍他們也曾見過。
可是那些士兵穿上重甲後,移動極其緩慢困難,只在陣型前的頭幾排才會有這樣的配置。
而且最主要的是,這些重甲步軍雖然防御出色,但在攻擊方面幾乎一無是處,不說渾身重甲已經十分不靈活,就算能舞動刀槍,也是笨拙不堪,可以輕松躲過。
可是,眼前這些重甲步軍已經完全顛覆了他們的概念,這些敵軍擁有了極高的防御力,匈奴漢國騎士的弓弩和刀槍砍在他們身上完全毫無效果,而且竟然還擁有如此恐怖的攻擊力,真是陌刀一舉,人馬俱裂
震驚,還是震驚,慢慢的震驚變成了刺骨的寒意,仿佛瞬間這掘鯉澱的氣溫就降低了很多。
片刻,石勒怒道︰「這是什麼士兵?他們穿的是什麼鎧甲,用的是什麼兵器?」
張賓苦笑一聲︰「看他們步卒的氣勢,應該是仿造戰國事魏武卒建設的重甲步軍,至于這鎧甲,當是前些日子探子說過的什麼明光鎧,可是王烈對此鎧甲保密極嚴,我軍也沒有尋到一套加以研究,更想不到他這麼快就能給如此多的人馬配上這種鎧甲。這鎧甲打造一副最少也應該需要一月……至于這兵器,看形狀是前朝的斬馬劍,但有不像,難道也是王烈所改制?他又是怎麼想到把兩者結合為一體的?」
張賓其實已經把知道的全部分析出來了,但他卻不知道平舒城內的軍械場已經研制出利用水車做動力,一次沖壓成型的機器,所以打造這樣的鎧甲只要冶煉技術過關,原料足夠,只需要半日時間即可。
至于這陌刀,完全吃超越了數百年時間的兵器,他自然不會認得。
石勒聞言,咬牙道︰「魏武卒麼?魏武卒最後還是不是被始皇帝的鐵騎與弓弩滅掉。而且王烈小兒不過是不足萬人的重甲步軍,就想嚇退我麼?他那鎧甲再厚,兵器再利,也是需要人力支撐,而他兵馬就這麼多,我用一萬騎兵游斗拖住他,用不了半個時辰他這些人馬就會筋疲力盡,我看他還有什麼招數?」
石勒不愧是一代梟雄,一眼就看出了重甲步軍最大的劣勢,耗費戰士體力,不能持久作戰。
就算是王烈千挑萬選出的這些士卒,在平日的操練里也只能堅持連續布防兩個時辰,若是參與進攻和防守,則頂多堅持一個時辰,如果再與敵人游斗,那能堅持的時間則會更短。
所以,王烈才給這些重甲步軍陪上了一支五千人的騎軍,而統帥這支騎軍的卻正是那豪勇無雙的猛將蘇良。
石勒說出這個辦法,卻是讓本來士氣有些低落下去的將領們又恢復了信心,張賓也點點頭,進獻完善了幾點建議,石勒再次下令,命令孔豚手下剩余的騎軍不要和這狂瀾軍的重甲步軍硬抗,只要圍繞敵軍騷擾不停,其余人馬則在劉征的率領下和那五千狂瀾軍騎兵斗在了一處。
只要能將這五千狂瀾軍輕騎消滅,那麼這看似無敵的重甲步軍就失去了一個機動的呼應,變成了沒有手腳的猛虎,就算有獠牙,也可以任人在遠處磨耗盡生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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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軍騎兵已經出動,人數約兩萬,一部奔蘇良校尉處,一部奔冉瞻校尉處;看旗幟應該是匈奴大將劉征和孔豚。」
「敵軍劉征部已經與蘇校尉接戰;敵軍孔豚部已經與重甲步軍接戰」
「我軍輕騎與敵軍勢鈞力敵;重甲步軍重創敵軍」
戰報一條條被送到王烈面前,這個身穿明光鎧,已經有了大將之風的少年,此刻正率領一部狂瀾軍人馬隱藏在蘆葦蕩內。
而就算身在這蘆葦蕩內,遠處的喊殺聲已然清晰可聞。
隨著這陣陣喊殺聲,所有狂瀾軍將士的神色都已經變得凝重無比。
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袍澤和戰友正在前邊不遠處拼命。為了這場戰斗的勝利而盡命。
而他們,卻暫時只能在這里等待,等待敵人攻勢出現頹勢,等待戰友發出的信號,才能沖出與戰友並肩作戰。
他們心急,身為主帥的王烈一樣心急,畢竟前邊奮戰的是他最好的兄弟蘇良和冉瞻,還有那一萬五千名視他為主,甘願為他一句而赴死的熱血青年。
而此刻,也只有謝艾這種人,才依舊是一副逍遙模樣,手搖著潔白羽扇,笑眯眯的站在原地,另一只手卻單手處理著來往的軍情。
王烈忍不住問他道︰「謝參軍,若石勒不肯將全部人馬派出,我軍還要按照計劃出擊麼?」
謝艾道︰「主公,你是不相信蘇校尉可以斬殺敵將麼?只要蘇校尉斬殺了敵方大將,以他的勇武和我軍的素質,敵軍想憑一萬騎兵就吃掉我們五千騎兵卻絕對是痴心妄想;而且我軍的重甲步軍已經讓敵人吃到了苦頭,石勒若還想取得這場戰斗的勝利,就只能孤注一擲,否則迎接他的必然是慘敗。當然,他若出動,等待他的依舊是慘敗,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此戰,就是主公徹底解決心月復之患,縱馬中原的開始。」謝艾手中羽扇謝謝一指遠處青天。
哪里鼓聲正隆,激戰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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