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走到一個小坡邊坐下,一陣微風輕輕掠過,被吹起的黑發下,是一張清秀的臉孔,今天他還是和往常一樣的打扮,一身的白衣白褲配黑鞋。她瞭望起遠處的風景,看著腳下那朝聖者之地上的安詳。
「要過來坐坐嗎?」亞瑟說道。
這時,站在後方的天哲有點不好意思地走上前,他還以為自己沒有發出聲音,不過還是被發現了。
「今天不用做研究嗎?」天哲邊說邊同樣走到小坡上坐下。「好像很少見你出來。」
「其實我每天都有出來,只是你沒有注意而已。」
「哦!」
「就算再怎麼忙,我每天都會抽一點時間出來散步。」亞瑟說著,他的手不自覺地輕輕撫模起自己的雙腿。
天哲看著他,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陣感慨。「對了,亞瑟你是東方人嗎?中文也說得很好,一點也不像外國人。」
「我呀…」亞瑟笑了一下。「雖然我自小生活在倫敦,名字也這麼長,不過實際上,我只有四分之一的英國血統,我母親也是中國人,所以我才會長得那麼像亞洲人。」
「這樣啊…」
「不過,這都已經不是什麼特別的事了,畢竟現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國’的概念。」
「是呀…」天哲邊說邊抬頭望向上方。「這個世界,就這樣被毀滅了,一覺醒來,突然被告知有外星人入侵,真是想都沒想到。」
「那你知道為什麼你睡了三年才醒嗎,其他武者在滅世初期就已經醒過來。唯獨是你一直睡到現在。」
「這個….對哦,我一直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早上我不是叫波爾他們出去谷外一趟嗎,其實我也叫他們順便去你醒來的那間醫院看看。」
「那結果怎麼樣了?」
「和我想的一樣,那間醫院是當年負責接收武者的駐點,因為武者被改造後全都放到一個生命維持裝置里,是一個類似玻璃槽的東西,納亞人當時就是連同這東西直接把武者送回地面。因為那時候人們還不知道武者是殺人怪物,于是就設下一些臨時據點來存放他們,那間醫院就是其中一處。」
「那為什麼我會這麼久才醒。」
「大概是故障吧,納亞人的進攻導致後來所有人都跑了,而生命維持裝置是有時間設定自動打開的,不過你的那個可能因為某種原因出現故障,從而使你一直睡下去,直到過了足足三年,裝置的電源消耗完畢,你才有機會蘇醒。」
「啊….那我應該算幸運還是倒霉,在這三年里面我都沒遇到意外。」
「嘻嘻,裝置的玻璃槽是由特殊材料制造,一般的概念武器是打不碎的,再加上那間醫院地勢那麼偏僻,所以後來都沒有有什麼人再去那里。」
「還真是命大啊…」
「這都是命運的安排,上天要你不死,那你就怎麼都死不了。」
「命運?哈哈,想不到像你這種科學家也會相信命運這種東西。」
「不,命運是的確存在的。」
「啊?」天哲慢慢望向亞瑟,只見他的表情並不像是開玩笑。「你說…它是真的存在?」
「對,命運是一種確確實實存在的東西。」亞瑟的眼神變得迷離。「只是…現在所有人的命運線都已經崩潰,這個世界的進程已經不再受三賢人系統支配。」
「你的意思究竟是…」
「這個還是留到以後再說吧,現在我還不是時候說太多。」
亞瑟似乎是想結束這個話題,天哲原本想再追問一下,但是一看到他那副認真的樣子,于是也不好再說,他總覺得亞瑟雖然是個小孩,但是卻有著一副大人的感覺,認真起來十分的有氣勢,或許就如雨詩所說的,他的思想真的要比自己成熟太多。
「對了,既然到醫院只是順便看看,那你早上叫波爾他們出去,其實是想做什麼?」天哲問。
「這個…是讓他們去找小玉的遺體。」
「小玉…」
「之前64號已經跟我說明自己是怎麼殺死小玉的,還有就是把她埋在哪里,所以今天早上,我讓波爾把小玉的遺體帶回來。」
「這…」
天哲的心突然變得很亂,他的腦海里又再想起了小玉臨死前的情景,那件被鮮血所染紅的白色連衣裙,還有那副精神接近崩潰的表情,小玉那充滿恐懼而又渴望不想死的聲線,不停徘徊在天哲的思緒之間。
「你…已經看過小玉的尸體了嗎?」天哲細聲地問。
「看過了,雖然已經開始腐爛,不過還是保持完好。」
「保持完好?!」
「嗯,我已經叫人把尸體送去火化,骨灰會重新埋葬在湖邊的陵園內。」
听到他這麼說,天哲感到一陣意外,因為他記得,那天他離開工廠的早上,自己曾經和雨詩吵過一架,當時雨詩很確切地說自己把小玉的尸體切成了幾大塊,怎麼現在卻是保存完好?那麼說,當時她是在騙自己?
「尸體除了月復部就沒有其他傷痕了嗎?」
「對啊,而且傷口還被繃帶包扎過,應該是64號做的。」
「包扎過…是雨詩包扎的…?」
亞瑟望了望天哲,說︰「你的表情在告訴我,你似乎並不清楚小玉死時的狀況。」
「我…」天哲低著頭。「其實…小玉被殺時我的確看到,但是還沒見到她完全死去,我就暈倒了。」
「也就是說,小玉最後對64號說的話你都不知道咯。」
「小玉最後說的話…她說了什麼?」
「老實說,我之所以讓64號進來避難谷,很大原因是小玉交給她的十字架項鏈,那條項鏈是阿武,也就是她哥哥最後送給她的,小玉最後會把項鏈交給64號,某程度上來說就是信得過她,至于小玉最後究竟說了什麼,我想這點你還是親自去問64號比較好,因為我看得出,你們之間似乎有多少誤會。」
天哲沉思著,心里想難道自己真的是對雨詩有誤解,其實現在回想起來,那天早上自己的語氣也是太重,但是面對那種情景,誰不會發火嘛,如果亞瑟說的都是真的話,那麼雨詩會不會不是自己想象中那麼冷酷呢,小玉在臨死前,她們之間究竟說過什麼?
「你們…會對雨詩她進行處罰嗎?」
「不會,我們不會對她追究小玉的死。」亞瑟很直接地回答道。
「為什麼呀?她殺了你們的人,你們卻不追究責任?」
亞瑟嘆了一口氣,然後望向遠處的風景。「天哲,你的思想還停留在三年前,你要知道,法律在現在這個世界上已經不適用的了,因為規則已經改變。」
「規則?」
「是這個世界的規則,你到來避難谷里面已經好幾天,那麼你應該已經發覺,這里和外面完全就是兩個世界,這里雖然安好,但是一到外面,就要遵守外面的游戲規則,而外面世界的規則只有一個,就是殺戮,如果你無法殺死別人,那麼你就必須接受自己被人殺死,這一點谷內的每一個人都很清楚,小玉她也明白,而既然她最後都選擇離開,那麼她就已經接受隨時會被殺死的可能,我們都很清楚,只要一到外面,死亡的責任就已經不復存在。」
「也就是說,你們不會因為雨詩殺了小玉而去追究她,是因為責任已經變得毫無意義?」
「對,就算是武者,殺人也是身不由己,在這三年里面,我們見過太多失去意義的東西,道德在生存面前是何等的渺小,你要明白這一點。」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雖然很慶幸雨詩不用被追究,但是這種扭曲的價值觀總感覺…
「問你一個問題。」
「嗯?」
「如果納亞人發現這座山谷,並對這里進行攻擊的話,你要是坐在我的位置,你要怎麼辦?」
「那還用說,當然是奮力抵抗啦!」
然而,亞瑟卻搖了搖頭,說︰「我不會這麼做,如果納亞人真的進攻的話,我會立刻發布逃難信號,然後和其他人一起坐上船艦逃離,並且,我只會確保可以逃離山谷的那幾首船艦的安全,至于其他人的生死,我不會去保證。」
「這…你這樣的話,還算是一個領導者嗎?」
「這不是領導不領導的問題,天哲,避難谷是由我一手一腳設計的,所以我很清楚這里的防御能力去到哪,若果納亞人真的全力進攻的話,這里絕對會淪陷,與其催死掙扎地抵擋,倒不如放棄這里離開。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有時你是必須去學會放棄,不止是山谷,就算是那些最後都逃不出這里的人們,你可以選擇回去救他們,然後和他們一起犧牲,我們可以歌頌你為英雄,但是,我們不會以你為榜樣,這並不是說我們怕死,而是有時候有些事情,是我們不得不去放棄。」
「但是…但是這樣只會永遠處于弱者的狀態,難道就要這樣永遠過著逃難的生活?」
「弱者並不代表他會永遠的弱,如果你理解這句話,你就會明白我剛才所說的意義。」
天哲回過頭來,然後望向小坡下的景色,這片如天堂般的世外樂土,甚至比滅世前的景色還要漂亮,但是如此美景卻是脆弱之極,隨時都可能會面臨被毀滅的危險。如果納亞人真的進攻的話,難道真的要眼睜睜看著這里被摧毀嗎?
要學會放棄…
「不過我剛才所說的都是假設,如果不想面臨這樣的局面,那麼只要保證這里的隱蔽性就好了。」亞瑟笑道。
「只要不被發現就不會有危險了嗎?」
「對,所以每個被批準進來的武者,他們都是在看不到周圍的情況下被帶進來,再加上不能靠近軍事區,所以只要用不到飛行器械,他們就等同于被困在這里面,無法知道出口在哪,也就無法將消息外泄。」
「這是為了防止內鬼的出現?」
「嗯,不過現在看來,在避難谷里面,還是出現背叛者了。」
「是指那天硬件區被破壞,說起來,你們真的認定是雨詩做的嗎?」
「沒說是她做的啊。」
「雖然里面的監控沒拍到,不過最大嫌疑是她了吧。」
「不是這樣的,我意思是我很肯定絕對不是她做。」
「為什麼啊?」
亞瑟微微一笑,說︰「因為A126接口其實是我破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