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蚌馬村東十五公里的高地上,有我們這批邊防軍的一個補給站,站內建有小型倉庫,里面囤積了大量的軍用和生活物資,由日喀則當地駐軍的一個野戰排看守,他們駐地的綽號叫「雪狼」。
在朗瑪短暫停留之後,第二天清早,霧氣尚在朦朧,東日只現紅暈,我們收拾好行頭,在旺姆姐弟倆的引導下,一百多號人開始向雪山深處進發。
山路上冰窖懸坑極少,大部分地面在外,除了山路崎嶇耗人體力之外,這一路走的極是順當。
一路上,尼瑪堆往雪山深處不斷延伸,而且數量也越來越多,幾乎每走上百十米,就會經過一座尼瑪堆,我和江民心里都覺得很不舒服,尤其是那張照片以後,我對民間那些鬼神的傳說,又有了重新的定義。
出于謹慎的心理,我偷偷把情況反映給了張大彪,張大彪又轉述給了郝國偉,可連長只是一笑,這事就算不了了之了。我其實挺佩服連長郝國偉的,他只年長我幾歲,可很有大將風範,遇事不慌,果斷冷靜,戰斗經驗極為豐富,這一比,倒顯得我膽子小了。
在中午12點15分,我們到達了「雪狼」駐地,四周由灰色高牆圍起,里面只有兩排平房。
小的普通窗戶門面,房屋下半截涂成白色,以一道紅印分界,前排栽有一行小樹,用來做宿舍、執勤室以及食堂。大的佔地約有半畝地,是用巨大的條石封成,牆壁相當厚實,前後只開了兩扇窗戶,大門鐵皮厚實,被用來作倉庫。
對方排長屈少峰早早地等在大門口,跟連長郝國偉一番寒暄之後,我們才被獲準進入倉庫,正式裝備了武器,成為了一只裝上獠牙的老虎。
我們連隊是入藏抗印來的,為應付特殊的戰斗任務,所以以四個排編制,三個野戰排和一個火力排,外加一個通訊班,班長就是我。
我和江民一人一把56式沖鋒槍,4個彈夾,沒配手榴彈。郝國偉作為連長,卻不喜歡手槍,自己也領了一把56,轉身就將他那把54式手槍給了我,這可把一旁的江民羨慕的要死。
抬眼瞅見副連長張大彪,這小子一身蠻力,愣是說服了庫管,領了一台捷克輕機槍,朝一排長許二喜可勁炫耀。
部隊一切準備就緒,最後在食堂吃了一頓肉餃子,餡是藏驢肉,特別鮮美,眾人大呼過癮,能在進山之前嘗到家鄉的特色美味,確實挺暖人心的,別說,這屈少峰還挺靠譜。
下午1點5分,連長郝國偉趁著日頭正濃之時,下達了進入雪山的命令。
旺姆姐弟倆走在連隊的前方,連長怕他倆情感上不適應,就讓我和江民過去陪著。江民這小子會藏語,為緩解姐弟倆的緊張情緒,就可勁地扯犢子,我一句也听不懂,就見旺姆和旺堆可勁地笑,還不時地往後偷瞄我,搞得本人很是郁悶。
臨到機會時,我一把抓住江民,問他剛才到底在說什麼,這小子一副大言不慚地樣子︰「我把你去年在新疆吃過期的烤羊肉串,然後在馬背上拉一褲子的事情,講給他們听了。」
「江民,你他娘的……」我剛要爆出口,腦袋就被人猛敲了一下,連長郝國偉站在身後,說藏族同胞在,你要注意維持解放軍的形象。
我頓時感到無比冤屈,這江民對藏民講我丟人的事,就不算犧牲解放軍形象了嗎?
過了「雪狼」駐地,就等于踏進了雪山口,在當地,這片群聚的雪峰統叫「藏王山」,也不知打何時起就有人這麼叫了,山里
氣溫驟然下降,日光被巍峨的雪峰遮擋,整個光線陰亮無比,碎石子在腳下嘎 脆響,我們在山谷中蜿蜒穿行。
人若深入大山,方向感就會變得很差,迷路就成了家常便飯,在旺姆的帶領下,我們從岔口穿入岔口,從斷崖山澗跨過雪融季河,這大半天的功夫,我已經徹底給繞暈了,根本不記得來時的方向。
青藏高原邊陲的雪嶺山脈,跟雲貴高原十萬大山相比,更是異常的險峻陡峭,而且山脈走勢極為錯綜復雜,即便是像旺姆這樣熟悉地形的人,也是難以記清這迷宮一般的山谷走勢,一路上走走停停,極不順暢。
也不知走到何處,旺姆忽然停下了腳步,然後急切地沖著江民喊了一句,原來過去通往新駐地的山谷,因為雪崩的緣故,給徹底封死了。
我抬頭一看,可不是嘛,無數巨大的碎石呈剪刀狀,從兩側高聳入雲的崖壁上交叉滑落而下,在道路的正前方砌起了一道岩石屏障。屏障百十米高,峭立直壁,無處可以攀爬,前後不知延續了幾十公里,一百號人就給晾在原地,再也無法前行半步。
連長皺了皺眉頭,四下一環顧,就讓江民問旺姆有沒有別的路,旺姆說這藏王山地形特殊,通往扎木雪原的山谷,是由上百條岔道構成的,一條道被堵死,其他岔口接不上,就無法找到別的出口
倒是小旺堆扯了下姐姐的衣角,似乎有話要說,江民瞧在眼里,就去問旺堆怎麼了,可對方抬眼瞅了一下旺姆,見姐姐面色不悅,就沒敢吭聲。
大軍只能在此安營扎寨,搭伙做飯,江民還在跟旺姆溝通,我瞧在眼里,知道這女孩有難言之隱,但眼下已經深入大山內部,想要原路返回,恐怕已經很難了。
藏王山地勢險要,高低海拔落差極大,尤其是炎炎夏季,我們行走的山谷里,森林覆蓋率很高,到處是綠蓋蓬天,草莽遍地,不知名的鳥在淒涼悲鳴,地上獸印雜繁,果然是一處人跡罕至之地。
沒過多久,江民一臉嚴肅地跑來,將情況跟連長做了匯報,說這附近確實還有一條別的山道,但極為隱蔽。
旺姆也只是無意中闖進過一次,雖說記得大致的方向,可那是幾年前的事了,要想在這茫茫群山之中找到那條山道,想來並非易事。況且,從那條山道走,必須穿過一條極長的地下水蝕溶洞,洞內情況復雜,凶險萬分,咱們這麼多人要是出了事,她就是死上一萬次,也不會原諒自己。
我自己想,在溶洞內最危險的,就是岔口林立,最後因為迷路而困死其中,但我們有一百多號人,沿途只要做好標記,應該不會出大的問題。
連長一番思量,知道軍情不可延誤,如果沒有按時到達新駐地,極有可能喪失作戰先機,所以必須找到旺姆說的那條山道。江民又從旺姆那里了解到,這條山道乃是一座山體溶洞,位于山崖之間,橫貫大山內部而出。
得到這一線索之後,連長將四個排長叫了過來,以現在的坐標點為軸心,一排留守原地,二三四排卸下重裝備,沿正南、西南、東南三個方向去搜索,六點之前無論結果如何,必須及時趕回。
原先一百多號人,此時只剩下四分之一,樹大林子深,人少冷清多,剩下的人整理物資裝備,點起簇簇篝火,看著夕陽一線而落,在這荒涼的地方,人就變得珍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