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春閨_no.082︰對峙
衛清風瞪了她一眼,還是把水喝了,道︰「你叫我去查那個青月。消息已經有了,她是去年剛到煙花樓的,本是藝伶。後來結識了你庶兄,就贖了身,跟著他走了。」
「之前,她說她是揚州人。我已經派人去揚州那邊查她的底細。小心一點,總沒錯。」
謝葭道︰「將軍說的沒錯。」
衛清風笑了起來,道︰「你只管放手去把人處置了——那天拉皮條的,就是陳御史的兒子。陳御史,可是標準的外戚黨!」
言罷,又拿了外套來給謝葭,讓謝葭給他穿上。
謝葭有些驚訝,道︰「將軍這就走了?」
衛清風道︰「嗯,到寶華齋去一趟。」
說著,謝葭就送衛清風下了樓。
後來回到樓里,她不停的想著內奸的事兒,卻猛然驚醒過來。衛清風什麼都對她說了,難道就不怕,她也是蕭氏的內奸……
他信任她,就因為她是謝嵩的女兒?可是謝嵩的貴妾和庶女都不可靠。理由總不會是,因為她是嫡出的吧……
這個疑惑,謝葭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拋去腦後。
隔日,牙婆就帶了七八個丫頭過來。
知畫把蒹葭樓一樓收拾出來。謝葭一身月牙白的長裙,裹緊了細腰,素雅又不顯得太隆重,看起來很親切漂亮。
她坐在椅子里,先給了牙婆賞銀。
牙婆諂笑著上來行禮,直道︰「姑娘萬福!姑娘萬福!」
謝葭笑道︰「黃婆婆,快起身。把丫頭們都帶上來給我瞧瞧。」
牙婆便帶著那幾個小姑娘上了前,瞧著年紀,都約莫七八歲左右。身上穿著剛漿洗過的衣裳,雖然樸素。但是看起來整潔干淨。
謝葭便道︰「你們都叫什麼?」
那些女孩子便稀稀拉拉的說了。並沒有誰比較打眼。
謝葭眉眼一掃,掃到一個粗手粗腳的丫頭身上,道︰「你叫二丫?」
二丫呆呆地看著她。
牙婆察言觀色,忙道︰「姑娘,這丫頭是個粗手的,年紀又小。姑娘先買個粗使的丫鬟倒是最合適的,為人一定老實本分。」
謝葭笑了起來,道︰「她是你什麼人?」
牙婆就有些尷尬,道︰「是我娘家的佷女兒……家世是清白的。姑娘可以放心!」
謝葭便道︰「拿了十兩銀子,把這丫頭買下來吧。我買的就是粗使丫頭,太伶俐也沒用,要的就是老實本分。」
牙婆千恩萬謝地謝過了。
謝葭又道︰「先送了黃婆婆出去。知畫。你去管下人的連媽媽那瞅瞅。給二丫弄個編制,再帶幾個可心的人兒來給我瞅瞅。」
牙婆听到這話,就停了一停。
知畫道︰「還要再挑人嗎?」
謝葭道︰「父親身邊的入畫要嫁人了。層層選下來,也要再添個小丫鬟。少爺身邊支走了一個,當然得再添一個。三姨娘要生產了,我打算再給她添個人伺候著,免得到時候亂了手腳。」
送客的刺槐道︰「黃婆婆?」
牙婆忙「哎」了一聲,出去了。
知畫不禁道︰「姑娘?」
謝葭冷笑了一聲。道︰「討生活的生意人罷了,不用管她。」
謝葭看著二丫︰「你今年多大?怎麼又成那婆子的佷女兒了?」
二丫利落地行了一禮。口齒清晰地道︰「回夫人的話,奴婢今年十一歲,只是個子長得小,跟著陳姑姑習武已經六年了。專學輕功。假扮奴婢嫂子的人給了黃婆子一吊錢,說家里等著錢用,讓她務必快些把奴婢賣了。」
謝葭道︰「不用再管那黃婆子了。二丫,你真名叫什麼?」
二丫笑了起來,道︰「奴婢就叫二丫。奴婢的娘說等及笄了再起名字。」
也是,衛府的主子都不會隨便給人改名字。像看守靈堂的衛小妹,也就一直叫衛小妹。
謝葭道︰「委屈你了。」
當天晚上,二丫就因為手腳不干淨,被打了一頓,趕出了內院,丟在了外院去做粗活。
第二日,謝葭又從各院丫頭里挑了幾個人,分別送到了謝嵩,謝宏博和珍姬那里,然後把青月發配到了外院去做粗活兒。
下午,珍姬那里傳來消息,她要生產了。
整個蘭英樓燈火通明,等著伺候的人里里外外站了好幾層。
這種場合,謝嵩當然不會來。謝葭估模著時辰,也帶了幾個親信的人,親自往蘭英樓去了。
珍姬經營良久,就是為了要給自己謀個出路,百年之後也有個香火。那麼她這一胎最好生個兒子。現在謝宏博已經等于毀了,紅姬生的謝宏逸年紀還小就養在她跟前兒,又和她生的四娘感情頗好。那麼只要她一舉得男,新夫人剛進了門不敢太過欺壓她這樣有根基的貴妾。那麼等新夫人站穩腳,她的兒子也長大了,公爵府自有她的一畝三分地。
謝葭趕到蘭英樓,王媽媽正焦急,看到謝葭便吃了一驚。
「姑娘?!」
謝葭擺擺手,道︰「不是說中午就開始了,這都大半夜了,怎麼還沒動靜?」
王媽媽焦急地道︰「姨娘難產了,都歇過兩三回了,就是沒動靜!」
謝葭顰眉道︰「接生的是誰?」
王媽媽道︰「是洪媽媽,錢媽媽,孫媽媽,和李媽媽!」
謝葭腳步一頓︰「李媽媽?」
珍姬非常小心,早就給自己選下了人,之前怎麼沒听說過這個李媽媽?
王媽媽道︰「原本定的刑媽媽沒有來,便找了這個李媽媽頂缺兒。李媽媽也是常給大戶人家接生的……」
謝葭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沈薔生產時的臆想不斷地涌入腦海。
她腦子一悶,直接走到門前,推了門進去。
眾人驚呼︰「姑娘!姑娘!」
王媽媽急道︰「姑娘,血房不干淨。您,您……」
屋子里的人都嚇了一跳。謝葭一眼看到三個婆子站在床頭。只有一個湊在床里。
珍姬的聲音听起來似乎是狂喜︰「姑,姑娘……」
謝葭目中一冷,卻溫聲道︰「三姨娘,我在這兒,你別怕。」
她認得的洪媽媽連忙上前來道︰「姑娘,這里是血房,您還是先出去吧!」
謝葭一把推開她,道︰「我一個婦人,還怕什麼。你既然是產婆。不去接生,到這兒來做什麼?」
洪媽媽一怔,而後似有些不耐煩那般,道︰「三姨娘難產了。姑娘沒有生過孩子。不知道!」
言罷。又道︰「姑娘,您還是快出去吧!」
謝葭煩躁地一把推開她,道︰「你是哪來的婆子。敢這樣對我說話?」
刺槐和紫薇端了凳子來給謝葭坐下,一時氣氛僵凝住。
橫豎謝葭不懂生產接生之道,就算在她眼皮底下,珍姬出點什麼事兒,也是說得過去的。只要她們夠膽,而且現在看起來。她們的膽子確實不小!
謝葭笑了起來,道︰「我就坐在這兒。等著三姨娘母子平安。如果她少了一根毫毛,我也可以叫你們死在內院,順理成章!」
這時候,珍姬就沒了聲了。謝葭心中一緊。
一直在床前忙碌的那李媽媽大急,道︰「大人怕是保不住了!你們快去準備剪子!」
洪媽媽等人看著謝葭,做出一副猶豫不動的樣子來。好像在說都是她誤事!
謝葭心中也是一亂,高聲道︰「江媽媽!」
一個干練的婦人從門口進來了,她早已洗淨了手。
謝葭道︰「江媽媽,你通藥理,可會接生?」
江媽媽其實沒有接過生,但還是道︰「可以一試。」
謝葭松了一口氣,冷笑道︰「把李媽媽給我拿下!江媽媽,去給三姨娘接生。出了什麼事兒,全算在我頭上便是了!」
江媽媽答應了。
誰也沒想到她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先時連影兒都沒的事情,她竟然就敢全都扛下來!
江媽媽給珍姬看了看,疑心她是被人點了穴岔了氣,就起了些警惕之心,手指在她脖頸處一按,她就一口氣緩過來。
一屋子的武婢鎮著,那幾個接生婆也不敢再怎麼樣。
珍姬焦急地叫著︰「姑娘,姑娘!」
謝葭三步並作兩步上了前,血氣撲面而來,珍姬胡亂揮舞著雙臂,雙目茫然,謝葭的心一緊︰「怎麼回事!」
江媽媽掀開她的眼皮一看,低聲道︰「她看不見了……夫人莫急,只是一時虛弱,調養一陣子就好了。」
謝葭便道︰「姨娘,你放心,加把勁兒,把孩子生下來!有我在這里,你什麼也不用怕。」
最後一句話鏗鏘有力,珍姬冷靜下來。
又過了半個時辰,宮口才開了,珍姬開始產子。
謝葭有些動容,一個女人在作為母親的時候,竟然這樣堅強。她一個深閨婦人,被折磨了一整天了,意識到危險,死咬著不肯生子,現在雙目失明,慌亂了一下之後竟然還能繼續冷靜的專心生產。
突然知畫焦急地闖了進來,道︰「姑娘,侯爺來了!」
謝葭一驚,暗道不妙,當機立斷,立刻道︰「你們守在這兒。」
話音剛落,墨痕推開門走了進來,雙目泛著冷意,往屋里掃了一眼,然後道︰「姑娘,您去給侯爺請安吧!」
謝葭這才松了一口氣,道︰「好,你在這里就好!你們給我記住,江媽媽給三姨娘接生。其他人,都把嘴給我閉好,誰敢動一下,今兒就讓她血濺三尺!」
墨痕道︰「姑娘放心!」
謝葭便獨自出了門。果然見謝嵩焦急地在院子里等著。
「嬌嬌!你怎麼跑到血房去了!」
謝葭就有點惱怒。那個女人拼了命給你生孩子,你倒好,還嫌里屋不干淨是吧!
但是片刻後她就長出了一口氣。能怪誰,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的。珍姬是妾,有她的本分和位置。若是謝嵩守著她生子,這就超出了她的本分。寵妾氣盛,到時候勢必對嫡妻產生威脅,內院必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是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謝葭俯身請了安,道︰「回父親的話,兒擔心三姨娘,所以來看看。父親不用憂慮,兒既然已經是嫁了人的婦人了,那也不用避諱血房了。」
謝嵩也有些焦急,道︰「听說你把產婦都拘住了,讓你身邊一個醫婢來接生?」
謝葭訝然︰「到底是什麼人到父親面前去搬弄是非?」
謝嵩道︰「你只說,是或不是?」
面對父親嚴厲的神情,謝葭別開了臉,信口道︰「父親,你听人一句是非就來責問女兒?既然父親不相信兒,那就自己進去看看吧!」
謝嵩長嘆了一聲,道︰「嬌嬌,這是人命關天的事,不能賭氣!父親知道……你一直因那產婆的話而耿耿于懷……但你母親……」
謝葭一下被刺中軟肋,頓時生氣起來,呵道︰「別說了!」
謝嵩一怔。
謝葭也冷靜下來,看著滿院子人都側目,她低下了頭,輕聲道︰「父親,別說了,兒知錯了。」
謝嵩道︰「既然如此,還不把產房里你的人撤出來?」
謝葭緊緊捏著拳頭,心中知道,若是她拒絕了這一次,等于當面反抗謝嵩,而且是當著上上下下這麼多人的面。她是嫡女,不能罰她,身邊的人一定都跑不掉罰。但是她已經出嫁了,身邊的都是衛府的人……
珍姬也因此受到牽連。謝嵩不罰人,無以立威。
但是……不能就這樣讓那些畜生得逞!
她深吸了一口氣,剛要開口……
墨痕的聲音傳來︰「生了!是個兒子!」
舉眾嘩然!謝葭狂喜!
刺槐沖了出來,一臉喜色︰「啟稟夫人,三姨娘生了,是個兒子,母子平安!」
謝葭忙道︰「快給她收拾干淨!累了一天,月兌了力吧!快讓廚房把熬好的湯端上來!」
謝嵩也松了一口氣︰「母子平安就好,母子平安就好……」
謝葭回過頭,看到他眉宇之間竟有一絲落寂之色。
她很快把謝嵩拋去腦後,咬了咬牙,就在謝嵩眼皮子底下抓了那幾個產婆。並且派人去查到底是誰把謝嵩鬧了過來。
等收拾妥當,天已經翻出魚肚白。
謝嵩回去收拾著上朝。
珍姬還睡著。
有人把用包被包好的小不點兒抱給謝葭,謝葭竟然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接過來,看著那皺鼻子皺眼的,她又笑了起來,道︰「還看不出來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