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喲,大少爺果然在這兒!徐管家也真是的,都到了吃飯的時間還不讓大少爺休息。」郁夫人刻意用這話來打馬虎眼。
「哪是我不讓大少爺休息,是他恪盡職守不讓自己休息,看看,這都到吃飯的時間了。」他故意看了眼手表,心里的石頭落了大半。
若安沒有說話,只是在心里想,這一雌一雄一唱一和搭配的倒挺好。沒等他當著郁夫人的面挑明抽屜的事郁夫人自己倒先開口了。
「大少爺不瞞你說,前幾天我拜托徐管家把我那幾件國外帶來的首飾藏好,他可能藏在賬房了,還不是怕被別屋的丫頭手腳不干淨給偷了去嗎?大少爺要是在賬房看到了可要給我保管好,可得好幾個大洋吶!」隨即這個笑容可掬的女人轉向徐忠慶問道,「老徐,你把我的首飾藏哪了?」
「不就是那,剛才大少爺非要我打開。」他應和著指了指抽屜。
「大少爺要看就讓他看唄,不過千萬不能被那些丫頭們知道了,難保誰給我偷走。好了不多說了,我可得去吃飯了,大少爺是不是面子太大,非要你娘來了才肯走啊?」
郁夫人顯然是把這個擔子扛了下來,她知道大少爺再怎麼不近人情可也要給自己這個面子。徐忠慶是管家是下人,他可以不賣他這個人情,可她是他的嬸嬸,是他名正言順的長輩,既然她都這麼說了這件事只好就此打住,但他心里清楚了,掩藏在面具下的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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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大太太一時興起,硬是要拉著若安到花園里看她種的秋海棠、夜來香,于是婉婷和小琴也跟著邊走邊看。其實夫人心里清楚姑娘家的情誼,她不能讓自己兒子怠慢了人家,這才借口賞花。
「哇,這海棠花真好看,小姐,這跟鄭公館的海棠花一樣好看。」小琴指著一朵開滿的花說道,不說還好,一說卻勾起了婉婷的思鄉之情,眉宇間多了份淡淡的憂傷。
大太太心思細膩,看她不說話便萬般心切的問︰「婉婷,想家了吧,你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離家?」
她點點頭︰「嗯,以前去蘇州玩過一次,不過是和媽媽一起去的,一個人離家這麼久,還是第一次。」
「沒事,把這當自己家,反正你早晚是我們楊家的人,早晚得習慣這里,你楊伯父要是看到他兒媳長那麼漂亮,還不開心的嘴都合不上?」
婉婷這才委婉一笑,隨即抬頭看了眼若安,他則好似沒听到,眼神始終看著前方,前方既沒有花也沒有人,只是一條幽深的走廊。
「若安啊,你在想什麼?怎麼不陪婉婷說說話,听你爹說你在上海的時候,人家小姐可沒虧待你,現在人家住咱家了,你怎麼像個局外人似的?」
「不不不,若安對我可好了,昨天還從街上給我帶了個瓷女圭女圭,很漂亮的,我可喜歡了。若安,謝謝你。」
「喜歡就好,以後要買什麼直接跟若寧說,我忙的時候會顧不上。」他好不容易開口說句話,眼楮卻始終看著前面。
為娘的有些不樂意,略帶責備道︰
「不能跟你說呀,非要跟別人說?你到底是有多忙,我看你爹也沒你這麼忙,管家說你一個人做十個人的事情,連賬房都要親自檢查,你想累死自己啊?不要忘了你還有病……」
「早就治好了。」
「萬一復發呢?」
「不會的,媽你別擔心了。」說著他朝婉婷看了一眼,婉婷很聰明,立刻接過話鋒︰「醫生說只要兩年內沒有發病就算痊愈了,若安讀大學到現在都四年了,一直都平安無事的,要不然醫生怎麼會輕易讓他回揚州?而且這里的空氣好,對身體更好,我正考慮讓我爸爸也來揚州玩幾天呢。」
大太太听婉婷如此一說放心了不少,接著又拉了幾句家常,便有了回房歇息的意思。離開時她還吩咐若安一定要送婉婷回房,看樣子她對自己這個上海來的兒媳非常滿意。
小琴雖話語辛辣,但卻是個善解人意的丫頭,從大太太那出來後便借口先回房燒水,留下婉婷和若安兩人,她們家小姐的相思之苦只有她心里清清楚楚。
「你為什麼不把實情告訴你媽媽,為什麼要騙她你的病已經治好了,萬一哪天又復發了,我還幫著你一起吹牛呢。」
沒人的時候,婉婷才敢問他這個問題,盡管不希望他隱瞞自己的病情,不過剛才若安跟她求救的時候她還是幫他一起撒謊了。
「如果不這麼說,她會擔心。」
「難道你這樣,我就不擔心了嗎?」
他沉默了,深深的沉默,不是不知道怎麼回答,而是怕他的回答會讓她失望。就這樣無言的走了很久,就快到客房的時候,婉婷忍不住打破沉默。
「對了,暮雪是誰?」
若安沒想到婉婷會提到這個名字,隨口反問︰「你怎麼知道她的?」
「你弟弟,還有雅欣小姐說的,可是他們兩個人說的完全不一樣,我想听你說,你不會騙我。」
她想等他的回答,她想听他口中的暮雪,可是他最終只平靜的說了句「若寧說的是對的」便轉身走了。
有很多次她寧願相信暮雪是雅欣口中形容的那樣,輕浮、放蕩、不知好歹、別有用心,因為這樣她就沒有資格跟若安扯上半點關系。
但是今天她親耳听若安說,他弟弟說的才是對的,那麼真正的暮雪,應該是聰慧過人、博學多才的,難怪始終拒人千里的若安會願意跟她親近,教她讀書,教她寫字,即使到了上海,還堅持寫信,哪怕她一封都沒有回過,那些信,恐怕也都是寫給暮雪的吧?
不知怎麼,她的心頓時空蕩蕩的,有種就快要墜落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