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一個雨夜,那是脆弱的生命站在懸崖邊的漫長一夜。
那天從傍晚就開始下大雨,加上十二月的天氣,整個上海都籠罩在一片狂風暴雨當中,不知道這樣寒冷的天氣還要持續多久。
一輛陳舊的軍用騎車頂著惡劣的天氣急速駛向人民醫院,早就說好了似的,車才剛到,就有幾位穿白袍的醫生撐著傘等在門口,其中一個年齡最長的走在前面,還安排後面的護工展開擔架。
「程醫生,這麼晚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一個中年男子用渾厚的嗓音對這位年長的醫生說道,語氣中含著萬分歉意。
「司令說的什麼話,人命關天吶。」他望著擔架上奄奄一息的少年,面色蒼白,唇角沾有血,胸前的衣服上也留有大片血跡。他一直在他這里治病,好多年了卻始終不見起色,近日來氣溫驟降,對他的病情來說又是一個沉重的考驗。因此剛才一接到鄭司令的電話他就立刻讓人準備病房,生怕晚了半拍危機到病人的生命。
走在人群後的,還有一個穿著洋裝的可愛小姐,她是鄭司令的女兒,今年剛滿十五。剛才母親說什麼也不讓她跟去醫院,但是沒人攔得住她,她執意要做的事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
寒冷的醫院走廊,昏黃的微弱燈光,她和一身戎裝的父親等在手術室外,時不時的拉著父親問一些擔心了很久的問題。
爸爸也是心急如焚,其實他發病到現在拖拖拉拉也有一個星期了,早知道這次這麼嚴重,他肯定早就把他送到醫院來了。
手術大約進行了一個多小時,但對于侯在門外的家屬來說卻像經歷了一個世紀。「程醫生,孩子情況如何?」鄭司令一個箭步沖上去,滿臉焦慮的問道。「情況非常不好……」程醫生似乎不想隱瞞實情,直接了當的說,「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今晚。
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今晚?!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摧毀了父女二人最後的希望。
鄭婉婷至今仍清楚的記得那個風雨交加的冬夜,當時作為統戰部司令的父親因為第二天還有要事便離開了醫院,他原打算帶女兒一起回家,但婉婷說什麼也不肯,致意要留下來陪危在旦夕的若安度過這一晚。
醫生說持續的低燒會危及他的生命,可是即使打開所有能夠供熱的暖氣,可他的身體依然在不停發抖。她忍著淚水去握他冰涼的手,她用顫抖的呼吸一遍一遍的給他的手哈氣,但這熱量與他自身的寒冷相比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她該怎麼做?到底怎樣才能救他?只要能讓他好起來,做什麼她都願意。
對,做什麼她都願意。「真主,保佑我現在所做的一切能得到您最慈悲的寬恕……」婉婷握緊了胸前的十字架,默念。
這是全軍區醫院最好的單人病房,不會受到外界的干擾。確保今晚不會有人再進來,于是向來文靜乖巧的婉婷做出了至今最大膽的決定,她相信真主會饒恕她接下來的「罪行」。
她不停的在心里默念聖經,然後慢慢的月兌去紫羅蘭色的外套,花邊連衣裙,絲絨長襪,全身只剩下一件內衣,她光潔的肌膚在燈光的映照下如白玉一般。
當她溫熱的身體抱緊了若安如冰山一樣的身體時,她感到「罪惡」和「寬恕」這兩條氣流同時在自己體內相互交錯,掙扎並對抗著……
那一晚,她抱了他整整一晚,她把自己的體溫毫不保留的傳到他身上,接著,她漸漸感覺到他的身體不再顫抖,接著,她迷迷糊糊睡著了。
她永遠不會忘記第二天父親到來,看到女兒這個樣子躺在別人身邊是何等的怒不可遏。他不等婉婷解釋就把她關進考問囚犯的暗房,一邊咒罵一邊瘋狂的抽她耳光,他罵她是鄭家的恥辱,她把父親的顏面丟的精光!
她如受驚的小鹿躲在陰冷的角落,她默不做聲的等待一切懲罰。她不知道自己被關在暗房多久,最後是父親的屬下把她送回的家,一進門,母親就憂心忡忡的跑過來,模著女兒的臉說沒事了沒事了。
她後來才知道父親為了維護女兒的名譽,決定讓她和若安立刻訂婚,這樣即使外人談論這件事,他們也是理所當然的。她當然再樂意不過了,但她不知道若安是不是也願意。這個問題她矛盾了很久,沒人知道若安心里在想什麼,就算最後他們順利訂了婚,她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出于真心,還是為了報恩。
直到昨天當他得知他的母親,將他和一個上海來的小姐已有了婚約的事告訴了一個叫暮雪的姑娘,婉婷才知道若安根本就不喜歡自己,因為她清楚的看到,他轉身離開時,眼中一閃而過的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