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前,有美人梳妝。
小心翼翼將許久沒踫過的人皮面具貼上臉,華芊芊不禁自嘲出聲︰「你用我的身活兩年,我卻要用你的臉生一世,算不算……兩清了?」
「王妃,您說什麼?」
準備回皇城了,紫霞明月正忙著收拾東西,沒注意听。
華芊芊一驚,剛要搖頭,猛然想到了什麼,忙力作鎮定緩緩道︰「我什麼也沒說啊……」
她險些,自己暴露了自己!
如果被這些丫鬟听到傳到那個男人耳里,如果那個男人知道現在的她已經不是他為之瘋狂的那個「她」,會怎麼樣呢?痛不欲生的殺她之後自殺嗎?
呵呵……
正想著,君千炎旋即從門外走了進來,停在她身後,彎身定定的看著銅鏡中的她︰「離皇城還遠,需要現在就帶上這面具嗎?」
「有備無患嘛。」華芊芊笑道,自己都覺得有些僵硬。
她還是沒辦法不害怕這個敏銳而又極其冷酷殘忍的男人……
他確實有柔情似水的一面,但卻全部給了那個「她」,萬一她怕被他看穿,被他發現,那時……她定是生不如死!
君千炎輕輕一嘆,抬手揉了揉她的頭︰「傻瓜,有我在,你怕什麼?現在你身子還虛得很,凡事不要太勉強了……」
一句「怕什麼」嚇得心虛的華芊芊一顫,所幸他後半句立馬讓她安了心,她顫顫得很輕微,而他也未見又狐疑不對的神色,應該是沒察覺才對,如此一想,又松了口氣,岔開話題︰「墨兒呢?已經到了嗎?」
「嗯,剛到。」君千炎點頭。
「那我去看他。」華芊芊說罷,起身就往外沖。
她記得「她」是會如此反應的!
如同她的記憶給了「她」,「她」的記憶也給了她,她很清楚他有多疼惜「她」多愛「她」,無論「她」如何肆意妄為,他最終都會包容她所有,所以,就算她無法像「她」那般繪聲繪色騙盡天下,卻也至少……能裝模作樣學個幾成!
既然她能重新支配回自己的身體,那就意味著「她」已經沒有了!
只要她好好扮演「她」下去,利用「她」這兩年用她的身份建立的一切,非但能活下去,甚至還能……有怨抱怨,有仇報仇,讓所有負過她的人,統統……死!
無奈一笑在華芊芊離開房間後凝住,君千炎垂眸看著自己的手,微微蹙起眉來。
她……為何怕他?
而且……
「王爺,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
紫霞的聲音,打斷了君千炎的沉思。他偏頭看了兩人一眼,點了點頭,邁開步子往外去。
「墨兒,墨兒……」
真真實實將小子墨擁在懷里,華芊芊激動得淚水翻涌,就如那天,她再一次將華玉生抱進懷里一樣,恨不得將他們小小的身體揉進自己的身體里,他們小小柔軟的身體,溫熱的體溫,真真切切的證明她還活著。
真的還活著!
太激動,反而沒有注意小子墨進到她懷里時,小小疑惑的一聲「咦」,直到他在她懷里胡亂掙扎要推開她,甚至嚷嚷著︰「你是誰啊?為什麼扮我娘?」
華芊芊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低下頭,驚愕的看著小子墨︰「墨兒,你胡說八,你干什麼?」
小子墨雙手在她臉上一陣亂掐亂擰,很粗魯的找著人皮面具︰「你又是誰假扮的?還不快點現出形來……」
一切發生得突兀而莫名其妙,尾隨的心然和鳳兒著實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回神,華芊芊已經怒火朝天一把扣住小子墨的手怒喝出聲︰「墨兒,你胡說八道什麼?」
小家伙指甲有一陣子沒修了,出奇的鋒利,那一陣亂扯互掐之下,竟將原本薄薄的人皮面具抓破了點,失去了該有的貼附力,搭在臉上很難受……
華芊芊干脆一下將人皮面具扯下來,逼近小子墨面前︰「看清楚看清楚,我是不是你娘!」
她豁出性命生下他,兩年來只能看著卻無法觸踫,日思夜想痛苦不堪,不人不鬼的熬到今天好不容易相見可以觸踫可以擁抱,他竟然不認她!
悲由心生,華芊芊怒斥小子墨的同時,淚也忍不住噴涌而出。
君千炎尾隨而來,剛好看到這些,眉宇間的復雜更甚,走過來,一手從華芊芊身後摟住她,一手輕輕為她抹去臉上的淚水,笑著揶揄道︰「怎麼跟個孩子較起勁來了?莫說墨兒有段時間沒見你了,就是前段時間心然假扮了你去見嚴嘯……」
感覺懷里的人听到這個名字及顫抖起來,不禁心疼的摟緊她,解釋道︰「你放心,那個瘋子已經不在了,不能再來傷害你和華玉生了!」
「我……我听說了……」只是,一想起嚴嘯,她就想起那些惡夢!
「沒事了。」君千炎輕輕的吻著她的臉頰,柔聲安撫,除此之外,他真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她。
輕吻發揮了無比強大的作用,瞬間將那些惡夢震飛,余留心頭一陣陣如雷狂跳,華芊芊胡亂的「嗯」了聲,不知所措的任他抱著。
他很可怕,卻也很不可否認的十分優秀,周身散發著耀眼的光芒,舉手投足盡是魅力……
她以前就知道,扮演著柳絮兒的時候也曾偷偷幻想過他能青睞她一眼,哪怕到頭來只是一場夢,也心甘情願,只可惜……他到頭來,終究只是她的噩夢!
然而,她雖害怕著他,卻也控制不住的被他的溫柔而悸動,哪怕這些溫柔並不是給她,她也控制不住,想要……貪婪!
「你真的是娘親?」小子墨仰著小腦袋,揪緊小眉頭看著華芊芊。
「臭小子,說什麼傻話?」君千炎輕斥,在他額上輕輕彈指。
輕輕一下,還是疼的小子墨皺眉,捂住痛楚嗷嗷直叫︰「啊,疼,疼死了,起包包了,爹壞!爹壞!」
華芊芊心疼了,正要彎腰哄哄,卻哪想君千炎竟一下將她攔腰抱起,淡淡一聲——
「出發。」
竟直接就將小子墨甩在那兒了。
「誒……」華芊芊驚呼︰「墨兒還……」
「他自會跟來。」君千炎淡淡笑道,旋即果真听到小子墨嚷嚷的聲音︰「等等我,等等我……」
哪里還捂著額,額上又哪里有什麼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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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皇宮。
同是銅鏡前,美人梳妝。
看著鏡中精致而圓潤的臉,軒轅雪深深吸氣,用力呼出去。
周而復此,一遍連一遍。
隨侍的宮女相視了一眼,推了個代表出來。那代表只能硬著頭皮,小心翼翼的問︰「皇後娘娘,您怎麼了?」
自從皇後娘娘醒過來之後,見過玉虛道長密談一番之後,就愈發變得奇怪了。雖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樣,卻不再像以前那邊陰郁在心,而是如現在這般,每天每天,用力嘆氣申吟,搞得隨侍個個心驚膽顫。
「沒……」軒轅雪搖頭,胡亂的找了個借口︰「就……吃多了,消化不良。」
「啊?」宮女怔了一下,忙道︰「宣御醫,快宣御醫!」
「等等!」軒轅雪黑線,沒好氣的瞪著她們︰「吃多了而已,用不用這麼大驚小怪?我額,咳咳,本宮出去走走就好,散步有助于消化,走走就好!」
說罷,起身往外走。
宮女又是一怔,趕緊跟上,出了房門才有一人記起披風,匆匆回頭取。
拉了拉披風抵擋寒冷,在處處是景的御花園里漫無目的的游走,軒轅雪又是重重一聲嘆。
又是一年冬,白雪皚皚,而她……
可笑的,竟又是另一個身份,在這異世界里活著!
呵呵,其實,她還算活著嗎?
嚴格說起來,不過是恬不知恥的,佔了一個又一個無辜的人的身軀,苟延殘喘而已!
想起那天玉虛道長的提醒,軒轅雪真心想噴。
她天生鳳命?還不是一般的鳳命?
何以不一般,卻沒有說清楚。不過,如果說「一死再死還不死」就是這個所謂的「不一般」,那她還真是要當仁不讓了……
切記不能讓南賢王知道你在這!
唉,玉虛道長,這需要你提醒嗎?她豈會不清楚那個男人是什麼樣的人?她豈會不知道其中厲害,腦袋發熱的跑去跟他相認?
去了能如何?
他不信,她痛不欲生!
他信了,定天下大亂!
軒轅雪搖搖頭,揮去那些胡思亂想,深深吸一口氣,讓冬日的嚴寒來消緩胸膛里的痛楚,驅散沖動,否則,她真怕自己一個沒控制住,奔出這個宮門什麼都不管不顧的去尋那個夢中徘徊的男人,然後……
她,萬劫不復!
真正的軒轅雪,也被她拖累……
軒轅雪啊軒轅雪,這個傻女人,下定決心豁出去賭的時候,怕是還不知道自己懷了身孕吧……唉,到底是該說老天眷顧天生鳳命的她,還是該說,她堅韌不屈就是「小強」轉世,一死再死都死不成?
「參見皇後娘娘。」柔柔一聲,打斷了軒轅雪的思索。
回神,這才注意面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華服貴人,和幾個宮女。
「妹妹請起。」
軒轅雪的記憶雖然沒有給華芊芊,但萬幸的,她還是南賢王妃時,見過眼前這個貴妃——當今聖上君千夕的表妹,上官幽!
呵呵,為防外憂內患,君千夕這皇帝當得可真可憐,不管愛不愛,女人卻是不得不一個接一個的領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