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贏听見這話,下意識的就隨南宮穹宇的眸光落處轉去,南宮月離便往旁邊挪了半步,容輕羽的形容便入了容贏夫婦的目。
只見容輕羽一身素色的春衫穿在身上,由顯得她的臉色蒼白無血色,整個人形容憔悴。
容贏的眸光首先落在容輕羽的蒙楮絲帶上,本來沒有多大變化,但當落在她露出蒙楮絲帶的臉頰時,眼底瞬間閃過一抹驚疑的光,身子跟著忍不住一抖。
站在容贏身邊的容夫人感覺到了容贏的輕微變化,跟著抬起一直低垂著的眸子。
當看見椅子里的容輕羽時,頓時驚疑的唇瓣張開,紅色的瞳孔驟然縮起。
「紅色的眼楮,那是——」因為朝上眾臣正皆注意著台下容輕羽一家三口的舉動,這會兒便一覽無遺容夫人的眸色,當即驚異非常。
有人還記得,當年容贏在外跑商一年,從外面回來帶回了一個女子,那個時候,听見容贏與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便已經珠胎暗結幾個月。可惜,尚未舉辦婚禮,容夫人便因意外早產,導致難產而亡。
年輕的容贏愛妻心切,心痛過度,加上積勞成疾,最終與容夫人離世之後,跟著離開了人世。
而唯一繼承容贏血脈的容輕羽,便成了繼承人,還在襁褓中時便已經是一代東主!前世暫且不提,眾人只驚奇,以前無緣得見的容夫人居然是這番模樣。
如果不是因為已經有很多人注意到,容輕羽像極容夫人的秀鼻以下的唇形等部分,真的難以相信,眼前的兩人居然就是死去多年的容氏夫妻。
這難得「重生」回來,卻為何又謀反犯上?
在看見容夫人眼楮的時候,有些學識的便已經約模可以猜出個中緣由。
但凡出現紅色瞳孔的女子,若能繼承帝位,便可統一天下——這是南臨上千年流傳下來的傳說。
只因為,這天下本是一體,原本這個大陸的主宰者的皇後,便有一雙異于常人的紅色瞳孔。原本那皇後在的時候,為帝位征戰天下,四海歸一,後來皇後不幸戰死,這天下便四分五裂成西錦、北域、東楚、南臨。而南臨,便是舊國的遺民新建。
千年過去,如今只剩下北域,東楚,南臨,但世人似乎從來沒有忘記過這不知是謠言還是神話的故事。
傳說,幾十年前,南臨皇室終于出現了這樣的女子。
可惜一早不幸夭折——雖然外界傳聞,其實是南臨皇族怕這樣敏感身份的人會招來殺機,故意為這公主隱姓埋名。
可是幾十年過去,卻真的再也沒有听說過紅瞳女在世。
而今這容夫人的出現,不禁讓人驚疑——莫不是,當年所有人都猜對了,只是那個公主沒有繼承皇位,而選擇了和外男私奔?!
而這個男人,必然就是容氏前任東主容贏了吧!
如果當年這兩人沒有死于意外,為何藏匿了這麼多年?難道也是和容夫人的真正身份有關系?
而這一刻,更多的人在揣度的,是一條蒙楮絲帶後的秘密——究竟,容輕羽是因為瞳孔的顏色而蒙住眼楮裝瞎,還是她是真的看不見?
容輕羽听著周遭小聲的議論聲,和各種竊竊私語聲,依舊靜靜的坐著。完全沒有主動上前跟自己那兩位父母打招呼的意思!
因為她蒙著眼楮,也是看不見容夫人看著她的此時,眼底浮現的掙扎難懂的神色。
這一刻,南宮穹宇才發覺,容輕羽好像並不是從容不迫。而反而更像是早就準備好了赴死,所以便什麼也不在乎了!
想到這里,南宮穹宇不禁探究的深看了容輕羽的後腦勺一會兒,靜待這一家子之間會有的波動。
這邊容贏也是掙扎了半天,最終咬牙,抬起手臂輕拍身邊容夫人的肩膀,似是安撫。臉卻對著容輕羽的放下,艱澀的開口︰「羽兒,是爹娘對不起你,連累了你——不過,你為容氏辛苦了這麼久,為父卻是不想再看你受苦。而今,賢王自身難保,也是護不了你了。所以,你隨爹娘一同去了,或許也是個干淨!反正,這東楚天下,也無什可戀!」語氣里沉痛的顏色,仿佛是渾然天成發自真情般,做不得半分假。
可是容輕羽听了這話,表情依舊淡淡的,在一旁的一切始作俑者幾乎快被容輕羽的淡然磨去所有耐心的時候,容輕羽這才輕啟朱唇︰
「王爺怎麼樣了?」
她這一問,眾人先是一愣,繼而反應過來,知道她問的是南宮襲襄。
高位上的南宮穹宇眸子里一道暗沉的仿佛痛處光快速閃過,瞬間又淹沒,然後靜看著下面的容贏,沒有說話。
容贏即使沒有抬頭,卻仿佛依舊可以感受到頭頂的視線般,接著微沉了眸色開口︰「你還是不要知道好了,他——」
容贏說到這里一頓,短暫的停頓後道︰「也被咱們連累的厲害了……」
「沒有人連累他,這件事本就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本來各自月復誹的眾大臣突聞此言,驚詫的抬眸望向容輕羽,都以為她這是故意想保南宮襲襄。容氏一門造反,容輕羽之前又為賢王添丁,雖然孩子不在了,可是賢王為了容輕羽拖著剛剛康復不久的身體千里迢迢跑去南疆,可見南宮襲襄對容輕羽的寵愛之深。
因為容夫人,容輕羽的身份又被揭開。那麼南宮襲襄為博這美人開懷,助她謀奪天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會兒容輕羽卻為南宮襲襄撇清關系,究竟是想做最後掙扎,還是真心護著南宮襲襄?
高位上的南宮穹宇也是探究的望著容輕羽,心里不禁揣度,如今她已經如此,而襄兒始終也未出現。難道她沒有半分失望責怪?居然還護著他!就沒有懷疑過,他有沒有也參與到誣陷她的事件中來?
「容輕羽,你這是認罪了?」南宮穹宇沉聲問,眼楮緊緊的鎖著容輕羽的表情。
容輕羽聞言,不動聲色,然後兩手撐著兩邊的椅背,勉強站了起來。一旁的南宮月離見了,趕忙上前扶住她。
那邊容夫人與容贏見此,也是一陣緊張,尤其容夫人已經快走一步。卻無奈被鐵鏈牽絆住步子,不能前進。
「羽兒!」容夫人忍不住一聲輕喚,仿佛是在壓抑心底難以自制的母愛般,望著容輕羽的眸子里已然溢滿淚光。
容輕羽听得這聲喚,身子微微一顫,繼而轉向南宮穹宇的方向︰「想來,無論容輕羽人不認罪,也皆是逃不過一個死字的吧!既是如此,皇上又何故多此一問,難道容輕羽不認罪,便可無事離開了嗎?」
南宮穹宇被容輕羽這話一堵,頓時語塞。可是,誰又听不出容輕羽這話里的爭辯?
眾臣此時一片安靜,欲待這最後的一刻到來。
是啊,容輕羽說的沒有錯……
然後南宮穹宇望了台階下的容輕羽好一會兒,她也再沒有分辯什麼,仿佛已經默然準備好,準備承受將要降臨的所有罪責——
然後,南宮穹宇向身邊的太監總管揮了揮手。
太監總管領命,當即鋪開刑部侍郎提交上來的黃絹宣布最後的判決。
賢王南宮襲襄受賢王妃容輕羽蒙蔽,完全不知謀逆之事,無罪釋放。
容氏夫婦意圖弒君在先,被判斬首示眾。
容輕羽謀劃參與其中,因考慮到其曾對賢王的恩情,留其全尸被宣判絞刑。
而容家,便由賢王南宮襲襄代為掌管,直到新任東主上任。
聖旨宣讀之後,南宮穹宇本以為南宮月離會說什麼,而自始至終,他只是安靜的扶著容輕羽,未置一詞。
直到容輕羽被廷尉壓下去,關進天牢,南宮月離只吩咐了一句︰畢竟她以為東楚奉獻了大好年華,最後一程,便讓她走的舒適一點吧。
于是,南宮穹宇很仁慈的吩咐獄卒,將牢房妝點成了一間產後休息室。
——
南宮月離一直將容輕羽親自送進天牢,站在牢房外,看著容輕羽從容依舊的走了進去,仿佛沒有感覺到她身後一同進來的容氏夫婦。
進去以後,便根據感覺模索到了床鋪,跟著鑽了進去,好似冷級的蜷縮了進去。
「羽兒……」容夫人見此,盈滿眼眶的淚終究忍不住落了下來。
南宮月離看了一眼安靜的蜷縮在上好絲被里的容輕羽,又望了一眼一旁的容氏夫婦。
容贏的眸光鎖在容輕羽身上好一會兒,听見容夫人的話,才開口︰「你也不用喊了,我想,她應該知道,她不是咱們的孩子了!哪有親生父母,會如此對待自己的骨肉呢?」
容贏說,語音未明,也不知是在自嘲,還是在為誰悲憤著。
南宮月離听得皺起眉峰,似乎想說什麼。
「贏,我……」容夫人卻是聲淚俱下的更厲害。她想說,南宮穹宇答應他們的事情,究竟算不算數,他的話,究竟還能不能信?
「畢竟,你也頂著我們孩子的名活了那麼多年,幫她嘗盡苦難——是我們夫婦害了你,如果有來生,做牛做馬,我夫婦二人定當極力償還這世欠你的!」
容贏望著容輕羽字句鏗鏘的說,在說這話時,卻感覺心頭劃過一道異樣的情緒,讓人難以捉模。
容輕羽听見這話,這才從膝蓋里抬起頭來,也仿佛是這刻才想正視容氏夫婦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