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坡地 第五十章 紅塵袖里藏江山夢里休

作者 ︰ 張金良

原來陳鳳嬌帶了聚財走後,因天下了大雪,幾個人就在小 溝里找個地方住了幾天。

大凡那些見花憐、見鳥愁的主兒,往往也是花見羞、鳥見留。誰不知道人見無語都是因年邁體休、品不風流?!天下所有的冤家哪個不是有路也不走,無路等冤家?直到冤家對頭打成一團糟,方能紅塵袖里藏,江山夢里休!更何況趙聚財心仗巧舌似簧、意憑彎月如鉤,那不動心的女人,——或許是因為混沌未開。

幾天下來,趙聚財就和紅梅熟了,還把自己的貂皮坎肩月兌下送給紅梅穿。陳鳳嬌也合計著,閨女也這麼大了,一般的人家沒人敢要,又不能一輩子不嫁人住在山上,況且土匪的光景是過了今天不知明天的事,伙子里的人大都是些雜七雜八的人物兒,有為了錢的,有背了債的,有欠了命的,長期下去也保不住會出什麼事端,見兩個孩子還合得來,紅梅又出了這檔子事兒,再尋個像樣的人家也是件不容易的事,便有了把紅梅說給聚財的意思。這樣一算計,便趁楊老歪高興的時候把意思說了,紅梅本不是老歪的閨女,他也根本就沒有當回事,便說︰「閨女的事兒你當家,——東西兒得給,不能壞了規矩。」

等陳鳳嬌把事情講明了,世喜卻不敢說行,也不敢說不行,鳳嬌便有些著急︰「真不行,俄不管了,你給當家的說去。」世喜抖抖的,像是端了必須喝下去的一茅罐屎尿,——倒是毒不死人,但咋說也不是個滋味,便說︰「讓俺想想。」鳳嬌說「想想行,——想好了都再下山。」

在山上住了一晚後,第二天一早,聚財便領著趙世喜和老大在山頂上轉悠。世喜想了一晚,一來聚財不能找個土匪當老婆,尤其不能要聚財娶了紅梅,二來給老大的地已經寫了文書,那二畝地也不能白給,領了一個來,咋就叫他成了一個騍騾子的?便想著讓聚財先月兌身,鳳嬌如果不行就把紅梅給了老大,大不了再陪上二畝地,反正大罐子油傾了,也不在乎幾粒芝麻。

當他確信四處無人的時候,便偷偷地對聚財說︰「快走,你先走!」聚財因戀了紅梅,便說︰「著啥慌哎,一齊兒走嘛。」世喜便有些急︰「傻話,這啥地方兒?土匪窩兒!快走!快走!恁娘快不行了,走遲了你就見不著了!」世喜急得直跺腳。「快點兒走!」聚財一听娘不行了,馬上眼淚汪汪地一哆嗦,一撇嘴轉身就跑,不想兩個扛槍的土匪一直遠遠瞅著,見聚財好好的猛地向山下跑,以為出了事,抬手便是一槍,隨著槍響,聚財噗通一聲便倒下了。

世喜慌慌張張地跑了去,聚財已坐了起來,抱著一只流血的腿直叫喚。過了不大一會兒功夫,陳鳳嬌領著幾個人和紅梅來了,看著聚財流血的腿,便問那打槍的土匪︰「咋回事兒?誰叫你打槍?」打槍的土匪說︰「他跑。」聚財大聲喊著︰「跑,跑,誰跑恁娘啥唻?俺去逮只鳥兒。」

幾個人抬回聚財,找個人看一下,子彈從腿肚子上穿過,未傷著骨頭,便上了些藥包扎起來。

吃過早飯後,世喜正在崖邊的角落解手,剛提起褲子,就被兩個土匪一人一只胳膊架了起來,一直拖到懸崖邊上,說︰「還要窮折騰是不是?說句話兒,真要想下去蹦上兩蹦,你也給弟兄們響鈴叮當地放上個屁。」另一個土匪一腳踹下去一塊石頭,說︰「看清了?沒看清咱就再踹一個活東西下去!」世喜看著那塊飄落的石頭,在崖壁上濺了幾下後,便四分五裂地迸散開來,便使勁地往後撅著︰「隨你,隨你!說咋就咋,說咋就咋!」兩個人便松了手,世喜趕緊地往里走,楊老歪卻笑嘻嘻地走了過來︰「鬧啥,鬧啥!這可是咱鴿子嶺的親家!」

臨走的時候,楊老歪給定了個臘月二十八的娶親:日子,世喜只說了一個條件︰「送親時到山下找戶兒人家,不上山。」鳳嬌和紅梅母女也同意。楊老歪說了句「小事一樁,那我不管。」便笑眯眯地去了。聚財留在了山上,鳳嬌說過個十天半月,略好些了再回去,怕在路上凍了傷口。

回去後,世喜給楊旗旗說,聚財找著了,咱聚財還真是,陰差陽錯踫見了一個仙女,仙女一笑他就不走了,那,——踫上了是走運,踫不上是有福!反正是人家養了一個十八、九的閨女,她還就相準了老趙家,萬年修來才能同船渡,那個閨女至少修了兩萬年,該渡不渡那可是棒打的姻緣!那一門兒親俺看該是差不多了,只是兒子的腿上踫了一下,先在他親戚家養幾天隨後就回來。

楊旗旗狐疑了半天,但一家人還是為臘月二十八的日子忙了起來。

魏老大從鴿子嶺上回來之後,趙世喜似乎對他格外的客氣起來,雖然他不太清楚其中的由頭,但總覺得事情不象世喜說的那麼簡單。

趙世喜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時不時地捂著胸口。老大則仿佛另換了一個人,那二畝地寫明了明年麥收後清茬交割兩不相欠,他便日日夜夜地掰了手指頭數算著,想著他那二畝地里生長起來金燦燦的谷穗和紅彤彤的高粱,空閑的時候他便到兩塊地里看一看,轉一轉,思謀著如何耕種這天上掉下來的姓魏的兩塊田,每天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給牲口填上最後一筐草料,便閂了門,爬上凳子取下那只彈殼,把那一黃一白寫著文字的紙和布看了又看,真的過足了癮以後,再死死地塞上木塞,小心翼翼地放回頭頂上的檁條間,心里頭再遙想一遍那個輝煌燦爛的未來後,然後倒背了胳膊在他的小屋兒里轉上幾圈,——就仿佛一個孤立于寒風中赤身**的漢子,終于預訂了明年春天交貨的棉衣後,再在那遙遠的祈盼中徜徉一番滿懷的喜悅。

當趙聚財拐了一條腿回來之後,楊旗旗由半信半疑的叨叨咕咕,最終變成了怒不可遏的歇斯底里,她拿了一只火攛子滿街追著世喜打,最後一跤摔在了雪堆上,嘩啦啦地吐了幾口鮮血,十天不到的時間里,那女人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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