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就有傳說,說江南的國民黨兵已過了長江北岸,清一色的美式飛機大炮,正轟隆隆地向華北開來,象劉大全一類的「首惡分子」,都將被五花大綁拉到東河灘槍斃!——鐵子彈頭兒砰地一聲鑽進腦門子,掀開天靈蓋,白花花的腦子四濺一地。——王炳中正準備拾兩團腦子治雷月琴的瘋病使。
農協代表的門口,一個晚上幾乎都被拉了一泡屎,有未消化的玉米皮、紅薯皮和柿子皮,——顯然不是一個人干的。鬼溝子里半夜傳來了炸彈的聲響。
又過幾天,幾個農協代表地里的田苗整塊整塊地被毀,最嚴重的是工作隊駐地的水缸里叫人投放了信石(信石︰也叫信,即砒霜),幾個工作人員差點送了命。
又過了幾天,陸陸續續的就有些人把政府新分的地契送到了工作隊,白老六連房契也送了來,劉大全拽住老六的胳膊不讓走,老六一會兒站起一會兒蹲下,就是死活不吭聲。劉大全著急地在老六的上踹了一腳,說︰「死氣兒不出活氣兒不冒,老天爺咋想起來給你安了個男人頭,去!圪蹴一邊兒尿一泡去!」老六哭咧咧地拉著大全的手說︰「叔,你行行好吧,俺老婆孩子一大堆,好死不抵賴活著。」
大坡地的百姓陷入一種深深的惶恐不安之中。周大中也心神不安地問安區長︰「這天到底還能變回來?」安區長說︰「這放淨血的驢臨死總要蹬幾蹬腿呢!」
大坡地的情況被很快反映到縣里,蘇區長和安區長都在縣里作了檢討,蘇區長說︰「這就是革命不徹底的結果!要放手發動群眾,以革命的暴力對抗反革命的暴力!」
安區長連續召開了幾次農協代表會,全體民兵荷槍實彈日夜巡邏,代表們開始了拉網式的明察暗訪。很快有人反映︰在周巧巧家看見了一個小壺,樣子和柳柳背著的那個一樣。安區長帶著民兵趕到巧巧家的時候,巧巧的兒子正拉著那把水壺滿院子轉。周巧巧一會兒說是孩子撿來的,一會兒又說是自己買來的,跟著安區長的民兵猛拉了幾下槍栓,周巧巧就說了那是李小賴送的。
李小賴被抓到農協會時還百般狡賴,等周巧巧掂了那把水壺站到他面前時就渾身癱軟了下來,他承認了下毒的事以後就開始大罵︰「周巧巧你個破貨!恁老子的小命兒葬在你個破鞋手里了,早點弄死你個千人戳萬人的就好咧。」巧巧指點著小賴的眉髏蓋說︰「誰叫你個日X貨當賊還留下個記號兒?你龜孫子兒就安安生生地上路吧,欠恁祖宗的錢兒也不要了。」
工作組進一步地追查,意料之中的是李小賴終于供出了幕後的指使人是王炳中。
當王炳中也被抓到農協以後,趙老拐听說了,哼著嗚哩哇啦的小調就趕了去,他給工作隊的同志還帶去了一筐熱騰騰的牛肉大蔥包子,從窗戶里遞給王炳中一個,手舞足蹈地說︰「叔,你倒也 兒精,這倆人不看井,仨人不作賊,你和李小賴勾勾搭搭倒也差不多能捂住,不想人算不抵天算,半路上冒出個周巧巧,倆人變成仨人了,可真的露餡兒!啥也甭想了,後悔出屎來也沒用!準備高高興興地往那邊兒去吧,——不過,叔叔上路之前俺可跟你說,死在周巧巧的窟窿兒里,這事兒傳出去可不太好听,——咳!把那包子吃了吧,里邊兒準沒人下信,俺可不像你,下恁狠的手!」
王炳中把那個包子掂到手里左看右看,說︰「俺早就知道恁娘相中俺了,不想恁爹我命太硬,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去給恁娘作伴兒,也是,——俺就是想不起來啥時候兒還給恁娘睡過?咋就老是不操心兒,尿出來你這大個兒子來!——還挺孝順。」王炳中說著,忽然把那個包子從窗戶里扔了出來︰「俺有倆兒呢,哭爹也輪不上你個狗日的貨!」
李小賴交待的事實多數經過了驗證,買信石的時間、地點、人證和下信石的物證,一一形成了完整的有效證據鏈,唯有李小賴指證王炳中的材料令在座的人大惑不解。
李小賴說,四月二十吃過晌午飯,根據事先定的時間,俺來到了王炳中的家,進門後王炳中穿著厚厚的一身棉衣,外面還套著個翻毛大羊皮襖,桌子上放著個點亮的馬燈,懷里抱著一個晚上解手用的茅罐。俺問王炳中瘋了?王炳中叫俺悄點兒聲說話,說先生給看了,今年有難,當天是交運的日子,點上馬燈抱個茅罐是為了避邪。王炳中給俺安置好要辦的事,先給了俺十塊大洋的定錢,裝在一個小黑布袋子里,俺還挨個地看了看,都是湖南省造的亮光光的龍洋。說好事成之後半月內再給十塊現洋。出門的時候王炳中給了俺一把蒲扇,神秘兮兮地還叫俺蓋住臉,說叫西屋的廷妮兒看見了。
最後李小賴說︰「俺想你搞啥鬼,蓋住俺臉廷妮兒就看不見了?就悄悄兒往西屋瞅了一眼,廷妮兒正扒著窗戶往外瞅呢。俺揣上那個小包兒就走了,心想半月以後剩下的錢要是不給,俺就去他家要去,不想沒到半月就給逮住了。」
李小賴一邊說,王炳中一邊點頭稱是,待雙方都簽字畫押之後,王炳中站起身拍拍手要走,被兩個民兵給摁了下來。王炳中哈哈大笑了一通,說︰「李小賴你瘋了,淨說些瘋話,四月二十俺穿一身棉,還再套個羊皮襖,懷里摟一個茅罐?——虧你也編得出來!再說你啥時候兒去過俺家!準是怕死給嚇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