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坡地 第四十八章 裊襠褲和琉璃球

作者 ︰ 張金良

寶妮雙手抓著車桿,肩膀上挎著一個拉車的粗繩套,林大頭和他的四弟四麻子坐在車上,吱吱扭扭的車 轆碾軋著山石路,拉車的女人一臉的愉悅和滿足。

令劉大全妒羨不已的是,那個全世界一頂一、無與倫比亦無可挑剔的拉車女人,如何竟鬼使神差地就成了林大頭的媳婦!那白皙滾圓的身子和肥碩的大,任何有經驗的男人都知道那才是個百分百的「豝子」!她來林家不到一年,就給生了個胖小子,或許是林家還在忌恨劉狗剩,大頭的兒子取了個名字就叫大狗。

坐在車上的四麻子也就是有余,**歲的樣子,去年有余又大病了一場,已經懷揣大肚的寶妮,硬是把有余給送到了白口鎮,有余雖落下一臉的麻坑卻撿回了一條命,要是依了把每個子都拴在肋條骨上的滿倉,四麻子恐怕早去那邊伺候他娘去了。

劉大全想,你林滿倉少了一個兒子,卻撿回來一個打著燈籠兒都找不到的兒媳婦,俺劉大全也給廟上背過石頭挑過水,憑什麼那白面饃饃一樣的人愣往你林家的嘴里送!

等小車轉過彎後,他才從地堰上面跳了下來,在路邊的石頭上蹭了蹭粘在鞋子上的泥,心中的郁悶漸漸地變成了煩躁。兒子狗剩走了五個多月的時間,兒媳小彩的腰就一日日地粗壯起來,他最怕看見婦女們打量小彩時那一張張竊笑的臉,那是一記記摑向他眉面的耳光。盡管世上也有不少開花就結果的樹,但即使是粒落地就生根的種,也總要趕對了時日,劉大全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兒媳石小彩那顫悠悠的扁擔腰會是個落地即生根開花即坐果的「豝子」坯。——如果沒有那些風言風語的話,大全或許會相信是巧子爹娶了巧子娘,生了個孩子叫巧子,——那巧上加巧的事,也應該不是奇聞。但人們那些說有若無、說無還有的指指戳戳,又似乎在證明著那原本就是一件看巧不巧的事。

劉大全從大北溝走上來的時候,村里的民兵正在谷場上練正步,大全的佷子劉二楞剛提了個民兵副排長,正是熱火朝天燒三把火的時候。

二楞個頭不大卻活潑好動,天然一頭彎彎曲曲的小黃毛,或許是因早早就沒了爹娘的緣故,自小就有些歪性子、邪脾氣,也總愛想些稀奇古怪的事,除此之外,他還是個有事怕事躲事、沒事找事惹事的人,或因如此,人送外號黃毛怪。二楞比大全的兒子狗剩小三歲,除了一身孓孤的大全時不時地瞅上個一眼半眼之外,他那個形影相吊的家境,令他很難找上一個媳婦。

二楞見大全在一邊看,就叫民兵一字排開給做示範。二楞大裊襠的最下邊幾乎和膝蓋相齊,每踢起一個正步,大裊襠和兩個叉開的腿就呼扇一下全張開來,像一只展開來的燕子尾巴,連貫起來踢打的正步要是側身看,又像一只一開一合的鴨掌。

二楞的鞋上或許是沾上了太重的紅膠泥,猛踢正步時,忽然將一只鞋踢飛了出去。他大聲訓斥著笑作一團的人,跑過去穿上飛遠的鞋後自打圓場說︰「這鞋倒挺跟腳(跟腳︰鞋子走路時不掉),就是帶的泥太厚了。」——他是怕別人笑話他穿在腳上的鞋不好。

二楞見大全坐在一邊看,就一路小跑著來到跟前,神秘兮兮地給大全說︰「叔,今兒個真逮住了,在石碾街又看見那個琉璃球了。」

二楞說的琉璃球是指小彩原來的那個相好馬寧。或許是因為乍貧難改舊家風的緣故,馬寧家雖然也是被斗戶,仍然西裝墨鏡大皮鞋,一副大家闊少的裝扮。在莊稼主兒的潛意識里,這種人往往為人辦事靠不住,自己做事又放不穩,都是一些難托難共不蹬底的主兒,對他們鄙夷不屑的稱呼就是「琉璃球」。

劉大全心里咯 一下,臉上卻淡淡地說︰「乍乍呼呼的逮住啥了,咱大坡地也不是斷人行(斷人行︰沒有人到某個地方去),人家也不是日本人,整天像個事兒女乃女乃似的沒事兒生事兒,——再說,嗯?——你二楞子眼里從來沒好人!」

劉大全轉身要走的時候,二楞不服氣地說︰「給你說了幾回就是不待听,俺狗剩哥哥走的時候兒還專門兒給俺說唻,咱總不能眼看黃鼠狼跑到家里來了還不壘雞窩兒吧,好好好!真叫俺逮住那琉璃球的把柄兒,看俺不把他給打出屎來!」大全低聲呵斥說︰「真有啥事兒還有政府管呢,甭操那個廢心,——咋也使不死你?!」狗剩馬上接過話頭說︰「那就叫政府管,這可是你說唻!」大全頭也沒回就走了。

劉二楞對馬寧的不滿,一來是因為劉狗剩臨走時的托付,但主要還是因為收麥的時候,他叫馬寧給打了一頓。

那天正是收麥的時節,大地叫毒辣辣的太陽燻烤得象一爿滾燙的鏊子。二楞擔了半晌麥子,臨近中午的時候,本來再擔三趟就完了,他卻並做了兩趟。當他雙腿打著顫顫挪到麥場時,沉重的擔子壓得他幾乎要拉出屎來,他他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罐子涼水後,就再也不願意動彈了。

大全走過來說︰「咋樣兒?懶漢做一遭!仗著年輕,有點兒蠻氣力兒,緊走還趕不上慢不歇著呢,還是老骨頭硬!」看見二楞支持不住的樣子,大全心疼佷子,他想把剩在地里的麥子給擔回來,要走的時候,二楞卻死活奪下了扁擔,又喝了半罐子水後就往地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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