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英雄志 第一章,少年時 少年時,4

作者 ︰ 張郎not蟑螂

夏承回到府中時,雨已經停了,堂屋外的長廊檐上還在不住的往下滴水。滿園的牡丹花得到了雨水的澆灌,開的分外妖嬈。衛國的花匠們都說牡丹生的嬌貴,天生就是讓人寵愛的種,可上將軍府邸中的大紅牡丹卻像野花一樣,被隨意種植在庭院的各個角落,開的不雍容也不華貴,有的只是一種任何名花都無法比擬的生氣。

夏承唯一的孫女牡丹扎著朝天髻正像個男孩一樣,盤著雙腿坐在長廊里,鼓著腮幫子生悶氣,在她一邊坐著一個年紀相仿,長相清秀的小男孩。男孩一雙瑰紅色的眸子看上去說不出的詭異,但此時這雙眸子正盯著從廊檐上滑落的雨水發呆。

「你個木頭,我問你話,不答也到罷了,難道連點頭搖頭都不會嗎?」牡丹抬頭看了看檐上滑落的雨水,想找出男孩一直盯著的原因。「你要是再不回答我的問題,我可真的要生氣了。我不是在嚇你,府里的人都知道,我生氣很可怕的,所以你最好回答我的問題,不要惹我生氣。」

男孩沒有任何反應,依舊盯著雨水發呆。其實細心的人可以透過男孩瑰紅色的眸子看出來,他根本沒有盯著雨水發呆,而是狠狠的直視前方,似乎透過了厚厚的牆壁,抵達了常人目力所不能到達的地方,而那片令他目光匯集的地方,除了他之外沒人知道。

「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講話?」面對男孩的無動于衷,牡丹終于忍不住伸手在男兒頭上敲了一個爆栗。

男孩終于有了反應,但回轉過來的目光讓牡丹害怕。牡丹不知道為什麼既不凶狠也不冰冷的目光會讓她害怕,就像幾天前剛一見到隨父親回府的男孩產生了好奇一樣,緣由無從知曉。自然的反應還是讓倔強的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哆嗦過後,便非常不服氣的瞪大了雙眼回敬了過去。

男孩像牡丹口中說的木頭一樣,任憑牡丹瞪著他,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表情。過了一小會兒,男孩的眼楮突然眨了一下並淡淡的說︰「你問吧。」

這些天來除了吃飯喝水,男孩幾乎就沒有張過嘴,這時突然間開口說話,讓本以為還要費一番周折的才能套出話的牡丹竟然一時間忘記了自己想問什麼。

「你從什麼地方來?」想了好半天,牡丹決定從頭開始。

「鄴城。」

「鄴城?就是那個靠近海邊,被魔族佔領了的鄴城?」

「是。」

「你的眸子為什麼是紅色的?」

「不知道。」

「你今年多大了?」

「不知道。」

「你怎麼隨父親到了我家?」

「不知道。」

「啪」的一聲脆響,男孩頭上再次挨了一下,牡丹揉了揉有些疼痛的手指︰「問什麼都說不知道,真該讓人打開你的腦袋看看里面裝的是不是木頭。」

男孩沒有動,連著挨了兩下爆栗卻看不出任何表情,這讓牡丹的膽子大了起來,全然忘記了之前僅僅是男孩一個轉頭就被嚇到了的場景︰「我重新問,這一次你要好好答,不然我真的命人把的腦袋打開了,你的眸子為什麼是紅色的?」

「不知道。」

「你今年多大了?」

「不知道。」

「還是不知道。」牡丹失去了耐性伸手要打,卻突然看到了男孩的目光,依舊是水波不驚的平靜。牡丹也不知道為什麼,當看到這水波不驚的眼楮時,伸出的手慢慢縮了回來。「真是個木頭,我去找夏忠,就是那個老頭子也比你有趣多了。」說完站起身  的跑掉了。

男孩知道將軍府中的老管家夏忠,那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全府第一個起床的是他,最後一個睡的也是他,除了傍晚太陽快要落山時,能看見老人端著一個磨出了釉的紫砂壺,坐在後院東南角的那棵大楊樹下的折椅上,吱吱呀呀哼著一些誰都听不懂的歌之外,還從沒見過他對別的事情產生過興趣。沒有興趣,當然也就無趣了,雖然牡丹那樣說,但男孩並不不認為老管家夏忠會比自己有趣。

有些聒噪的牡丹走了,滴水的長廊里顯得清靜了許多,男孩似乎也對之前什麼吸引他目光的東西失去了興趣,站起身習慣性的拍了拍沒有沾上塵土的衣服。「將軍!」他抬頭看到了夏承,隨即面無表情的低頭行禮。

「住的慣嗎?」一直默聲觀察男孩的夏承走到了他跟前,伸手在頭頂上輕輕拍了拍。

「住不慣又能怎樣?」男孩低著頭,眼楮死死的盯著腳尖丁點的地方。「鄴城已經沒了。」

男孩的話讓夏承有些慌亂,按理說像他這樣的中洲名將,刀尖上模爬滾打了幾十年,沒理由會因為一句話產生慌亂,但男孩的話還是讓他想到了那個午後的鄴城,鮮血混著殘陽將整座城池都變成了紅色,那種夏承見了無數次卻唯獨這一次映照在了心底的,觸目驚心的血紅色。

「對,鄴城是沒了,但你還在啊,作為鄴城最後的一個男子,你要努力,把毀滅鄴城的魔族趕盡殺絕!」夏冕走出堂屋,寥寥數語趕走了夏承心中的慌亂。「父親大人。」夏冕對著夏承行禮,「國主請父親大人听雨,不單單是為了賞賜和听雨吧。」

「你也听說了?」夏承忍不住看了一眼身邊的男孩,正巧撞見了男孩詭異的瑰紅色眸子。

「是的父親大人。」

「我們進來說話。」夏承移開了男孩身上的目光,走進了堂屋。

「皇帝陛下想要控制諸侯,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夏冕跨過門檻站在廳堂中。

「單憑質子就想控制諸侯,那皇帝也未免太孩子氣了。各國諸侯個個人中梟雄,虎毒不食子在他們身上並不適用。」夏承指了指一邊的雕花檀木椅,「坐吧!」

「對子嗣多的諸侯可能不適用,但我們衛國——」夏冕坐在椅子上腰身筆直,「國主可就寧殿下一個。」

「這正是我要和你說的。」夏承的眼楮盯著堂屋敞開的門,「國主宣我听雨軒賞雨時,問了你的事情,還有牡丹的。」

「牡丹?」夏冕失聲驚叫。

夏承點了點頭,「國主說牡丹和安寧殿下年紀相仿,深入簡出的大家閨秀旁人看不出的。」

「讓牡丹代替寧殿下去長治?」夏冕脖頸上的青筋暴起。

「國主還說,要擢升你為殿前指揮使,以後可以避開戰亂,為夏家多生些子嗣。」

「父親都答應了?」夏冕從椅子上站起,風水雨打的暗紅色面頰不住的抖動。「父親竟然答應了!」

「我夏氏一族百年來從未對安氏有過二心。」夏承站了起來往堂屋外走,「我已經和國主說了,讓你護送牡丹前去長治,三日後動身。」

「是父親。」夏冕有種說不出的憤怒,但還是順從的低下了頭。

「冕兒!」夏承雙腳跨在門檻上,轉回了身道︰「你知道你身上最缺什麼嗎?」

「孩兒不知,請父親大人明示!」

「你處處為人考慮,但總是缺了一些固執。倘若你能固執些,鄴城不會因我一念之差成為空城,或許牡丹也不必被送往長治,可你偏偏缺少了固執。」夏承抬腳跨過了門檻,留下了呆立在堂屋中的夏冕。

「固執?」夏冕仔細琢磨著這個詞,不經意抬起頭看見了門投來的目光,那雙瑰紅色的眸子安靜的注視著一切,安靜中帶著夏冕一生都不曾擁有的固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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