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媽媽走了
今天是二十四節氣的大雪，但並沒有下一片雪，外面又干又冷。媽媽很想念鐵蛋兒兄妹，因此，從那次看完大仙就直接回家了。
不知道是家人們不夠虔誠，還是趙大仙法力不夠深厚，媽媽起床都很費勁了，眼楮暗淡無神，只有一絲力氣支撐著她，那就是兩個懂事的孩子。媽媽已經喝不下一口湯藥了，妹妹還要執意喂媽媽喝一口。
「媽，你喝呀，喝了就會好了！」妹妹把勺子伸到媽媽嘴邊。
媽媽坐在炕沿，手模著妹妹的頭︰
「媽不喝了，快，鐵蛋兒，領妹妹上學去，一會遲到了。」
鐵蛋兒呆呆地看著，听到媽媽的命令，拉著妹妹很不情願地上學去了。
連續幾天了，媽媽床也起不來了，爸爸每天坐在炕上抱著媽媽，一句話也不說。這一天，終于下雪了，而且很大。瑞雪兆豐年，明年玉米一定大豐收，稻穗也一定飽滿。
鐵蛋兒早早起來做飯給妹妹吃，吃完飯準備上學。鐵蛋兒跑到東屋看媽媽，爸爸還是抱著媽媽坐在炕上發呆，媽媽雙眼緊閉。
「爸媽，吃點飯吧。」鐵蛋兒小聲問。
「老兒子，吃完就帶你妹上學去吧，爸陪陪你媽。」
鐵蛋兒不肯走，蹲在炕沿旁邊看著媽媽，妹妹也過來扒著炕沿不肯上學。爸爸也沒再勸鐵蛋兒上學，眼楮紅腫，卻沒有淚。
「爸，我想喂媽口水，能喝嗎？」鐵蛋兒問。
「喂吧。」
鐵蛋兒把一匙水送到媽媽嘴邊。自從媽媽有病，鐵蛋兒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媽媽，既陌生又熟悉︰
「媽，喝口水吧。」
「孩子他媽，兒子喂你水呢，喝一口。」爸爸輕輕晃了晃媽媽。
媽媽緊閉的眼楮動了一下，但是，嘴還是緊閉著。
「孩他媽，喝一口吧，喝一口孩子好上學了，你不是教他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嗎？」爸爸哽咽了。
鐵蛋兒拿著勺子等待媽媽張嘴，哪怕喝一小口也行呀。媽媽的眼皮抖動幾下，努力睜開眼楮，可是，還沒等看清鐵蛋兒的臉又閉上了。嘴角動了動，似乎要說什麼。
「你想說什麼？」爸爸把耳朵貼近，但並沒听出什麼，抬頭說︰
「上學吧，你媽可能是叫你上學去。」
鐵蛋兒一把抓住媽的手，不願上學。
「當——當——」掛鐘敲了八下。
「快走吧，都八點了，已經遲到了。」爸爸再次勸說。
「哥，走吧，晚了老師罵了。」妹妹背好書包松開了手。她天真的認為爸媽這陣子天天睡懶覺，只有哥哥最勤快。鐵蛋兒慢慢放開緊握的手，不舍地上學去了。
推開教室的門，焦老師停下手中的粉筆︰
「今天怎麼遲到了？快回座吧。」
鐵蛋兒低頭不語，感覺全班三十多雙眼楮都在看自己，也包括樸洋同情的目光。很奇怪，老師今天沒有罵自己。鐵蛋兒坐在座位上，眼楮直直地望著講台上的老師，翕動的嘴巴、偵察兵似的圓眼絲毫吸引不了自己的注意力。鐵蛋兒頭腦一片空白，覺得莫明其妙地心慌。
沒等第一節下課，就有人敲門。老師打開門，和來人耳語了幾句，然後，表情凝重地對鐵蛋兒說︰「包書包，回家吧。」
鐵蛋兒早就坐不住了，胡亂裝上書就跑出去。來的人正是鄰居金二娘。
「鐵蛋兒，跟二娘回家。」
看著二娘躲閃的目光，鐵蛋兒沒有說話，只顧往家跑。拉開冰冷的門把手走進屋，看到眼前的一幕是他永生難忘的︰媽媽躺在地上，用白布蓋著。鐵蛋兒頓時哭出聲來，把這麼久的愁緒都釋放了出來。妹妹也回來了，抱著爸爸大腿，嗚嗚哭著要媽媽。
——媽媽走了。
——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早晨那碗水還放在炕上，媽媽喝不著自己喂的水了。鐵蛋兒任憑淚水放縱地流淌，看著白布，他胡思亂想︰
「媽媽是累了，睡一會就醒來。醒來吧，我還會為您偷蓖麻，摘竹葉。醒來吧，我還會騎自行車馱著您去姥姥家休養。每當我偷著去河里抓魚，您不是說要把我腿打折，還要扒我皮嗎？您說話不算數……」
爸爸瘦得眼窩深陷，接待著陸續趕來的親友。哭聲、嘆息聲充塞著屋子。
「可憐的兩個孩子，這麼小就沒媽了。」
「哎，多好的人，好人不長壽呀。」
「才三十八歲，哎，這家不就塌了嗎？」
……
姥姥不住擦眼淚，一句話不說，一看鐵蛋兒兄妹就哭得更厲害。全家人一整天沉浸在悲痛的氣氛中。晚上，鐵蛋兒兄妹被安排到西屋和女乃女乃一起睡覺。眾人團坐在炕上，商量著後事。鐵蛋兒不時走到東屋，看著躺著的媽媽，希望媽媽能再活過來。因為，他听說過起死回生的事兒。然而，直到媽媽入葬，奇跡也沒有發生。當晚，鐵蛋兒病了，得了痢疾。後半夜，鐵蛋兒病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凌晨三點，鐵蛋兒才掛著淚痕入睡。他夢到媽媽扛著鋤頭，彎著腰在園子里鏟草，不時直起身擦額頭的汗水，鐵蛋兒想呼喊，卻喊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