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上,紅色跑車疾速狂飆。
坐在駕駛座上的言羽藍淚如雨下,任由所有的情緒發泄出來,直到無法控制。
這一生中,離勝于是她唯一愛過的男人,她無法不放手的男人……如果可以,她只想成為以他為中心的女人。
她的愛情在來不及幸福的時候就必須切斷,痛的是她的心,痛的是令她無法負荷的絕望。
她從來不覺得愛情能令人如此痛苦,然而深深愛上一個人後,他的失去、他的離開,竟讓她所有的心神變得空虛、空洞。
她很膚淺,因為她在意愛情,因為她愛那個男人,可是……可是那個男人不愛她……
緊咬的唇瓣滲出鮮色的血液,不過她一點也不痛,因為她放開手了,因為她決心放開他的手的那一刻,她心中的痛已經超過所有的痛覺。
踩下油門,她握著方向盤,藉著狂飆,發泄所有痛苦的情緒,她知道危險,也知道自己這種行為是錯誤的,但是……她只能任性著……然後呢?
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緩緩的放開油門,讓車速回到正常。
然後呢?如果現在這麼做而發生意外,她豈不是真正變成勝于口中的那種虛偽的女人?因為她竟然想過就這麼發生事故,讓他一輩子內疚,讓他知道是他給予她的傷害,才讓她故意傷害自己的。
「言羽藍,你這個大壞蛋,口口聲聲說為了他好,不會做出傷害他的事,但是現在看看你自己做了什麼?」明明心痛,明明受傷,她卻可悲的發現自己還是只想為他設想一切。
深吸一口氣,她將沖出喉嚨的痛苦用力吞下去。
盡管仍然落淚,無法停歇,不過她已經冷靜下來,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不顧形象的哭泣。
她知道,只要哭過,有一天心口的傷痕一定會愈合。
就算沒有他,她一定也能過得很好,雖然這只是在自欺欺人……
「勝于……」
突如其來的猛烈沖撞,安全氣一一瞬間爆出,彈向她的臉龐。
她忍不住發出尖叫,另一道更大的沖力朝她的車子後方撞來。
昏眩頭疼之際,她艱難吃力的睜開眼,看著破碎的玻璃窗。
她的車子打橫停在高速公路上,刺耳的喇叭聲在她的耳邊響個不停。
當她的視覺勉強恢復時,發現自己竟然與地面如此接近。
眼中的世界是一片鮮艷的紅彩,她顫抖的伸出手,想推開車門,卻發現完全使不出力。「勝于……」
身子冰冷得宛如墜入谷底,低沉的申吟已經是她最大的能力所及。
不斷作響的車鳴聲,在她模糊的視線里,一輛黑色車子來不及煞車,即將撞上她的那一刻,緊急轉彎,沖向另一頭,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
激烈的爆炸聲震耳欲聾,車子在顫動,她看不到火花的色彩在自己的身旁。
「勝于……」
伸出手,她踫觸不到窗外,眼底的世界忽暗忽明。
嘈雜的聲音不斷的在耳邊擴散,她無力的垂下手,雙眼緊閉,再也無法動,作……
結束與厲天企業合約工作的最後一天,例行的慶功會在工作人員們的歡呼中即將進行。
「你說,剛才我在休息室做的那些舉動,以及與記者們說的那些話……是不是傷到她了?」正在卸妝的艾兒滿臉內疚,看著鏡中面無表情的男人。
離勝于沉默不語,看似毫不在乎,其實眼底的深切陰暗是無法掩飾的。「老實說,我後悔答應幫你這個忙了。」她心情煩躁,索性停下手上的動作,坐在他的身旁。「你沒有看到她那時的表情有多傷心嗎?」
雖然她也是傷害那女人的罪魁禍首之一,但是那女人的絕望模樣在她的腦海反復顯現,最終連她都覺得內疚。
「傷了都傷了,還能怎麼樣?」言羽藍離去時的臉龐,她努力對自己揚起微笑,與最後對他說的話,就像一道符咒,不斷的在他的腦中播放。
「還能怎麼樣?我相信你一定心痛得要命……現在還來得及去向她解釋,你可以……」
「沒有必要解釋,她會釋懷的。」
現在的他有什麼資格和她解釋?就算解釋了,之後呢?要如何處理自己與她的關系?
他還沒有改變,沒有成為足以讓她依靠的強大肩膀,就算兩人現在在一塊,大眾無法認同他,連他都沒辦法承認自己。
「想這麼多做什麼?喜歡了、愛上了就在一塊,兩人沒有一起經歷風風雨雨,怎麼能夠更加堅定彼此的感情?我覺得你想得太多了。」
她會這麼認為,是因為還沒有遇到真正的愛情。
他牽強的笑了笑。如果愛情只是你愛我、我愛你這麼簡單,只要相愛,一切便能迎刃而解,那該有多好?
所謂戲劇內的愛情,都是演的,都是假的,現實生活中的情感,怎麼能夠隨隨便便就喊卡,就像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急促的開門聲,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爾大哥,你怎麼了?」艾兒看見自己的經紀人臉色沉重的走到桌邊,拿起電視遙控器。
「發生大事了。」他打開電視,轉到新聞台。
「什麼大事?又有誰的緋聞被爆出來了嗎?唉!咱們演藝圈真的很亂,為什麼三天一大丑聞,兩天一大緋聞?都是那些人老是出包,才會害得我們這些行為良好的藝人被大眾貼上糟糕的標簽。」艾兒有感而發的嘆口氣。
「噓……這新聞和演藝圈無關,是厲天出事了。」艾兒的經紀人打斷她的吵擾。
「勝于!」畢杰一臉驚慌的出現在門口,當他看到艾兒的經紀人正打開電視時,心-驚,壓抑慌張,僵硬的笑著。「車子已經準備好,我們該離開了。」
「我還沒卸完妝,這麼急著離開做什麼?而且等會兒要參加慶功宴,我怎麼可以離開?」離勝于疑惑的挑起眉頭,記得接下來已經沒有其他行程了。
再說,也許這將是他最後一次機會能看到羽藍,身為總裁的她,他知道她十分看重這一支產品的廣告,所以應該會現身慶功宴吧!哪怕只能遠遠的看著她,他都覺得足夠。
思及此,他忍不住苦笑。
現在他變得多卑微,明明深愛的女人就在眼前,卻只能遠遠的瞧著。「呃……厲天因為有些事要處理,所以今天的慶功宴不舉辦了。」畢杰知道離勝于與厲天總裁的事,因為那些被偷拍的照片也讓經紀公司付了一筆不小的封口費。
「厲天發生什麼……」
「哎呀!你別管這麼多了,總之,先和我走。」畢杰著急的看著牆上的電視螢幕,艾兒的經紀人似乎搞不懂如何使用遙控器,設定成靜音,于是他連忙將離勝于拉起來,「走了,我們多了一個行程。」
「是什麼?」被強拉著,離勝于一臉無奈。畢杰為何如此不正常?
在離開休息室前,他抬起頭,瞄了一眼牆上無聲的電視。
看著螢幕上的跑馬燈,他就此定格。
「勝于,快點,你在做……」
「閉嘴!」離勝于大吼。
在場所有的人都嚇一跳,立刻噤聲。
「你沒辦法把電視的聲音打開嗎?」他急切的詢問,身子不住的顫動。
被他這麼一催促,艾兒的經紀人終于找到靜音鈕。
「再次為你插播一則剛才發生的車禍消息。現年二十七歲的厲天企業總裁言羽藍,就在方才發生車禍追撞事故,車禍現場位于北二高北上路段一七四公里處,車禍原因是有一輛高速行駛的車子因為車速過快導致車輪打滑,煞車不及,撞上前頭由厲天企業總裁言羽藍所駕駛的車子。
「根據目擊者指出,原本厲天企業總裁所駕駛的車子也違反高速公路速限規定,但是在來到一七四公里處時,明顯降為正常時速,可是後方追撞的車子正好發生事故而無法煞車,跟著追撞言羽藍小姐的車,出事的車子又因為身後的另一輛車反應不及,緊急轉向,行過安全島,墜于南下路段,這一起車禍的受傷情況目前還沒有收到任何有結果的消息,有進一步的通知時,我們將為你即時插播。而這一起車禍造成北二高南下北上路段仍然無法通行,駕駛如果正準備行駛北二高南下北上一七四路段,請先行繞道,避免造成更嚴重的回堵情況……
「好的,剛才為你插播關于厲天企業總裁言羽藍在北二高北上路段發生的車禍,記者已經趕到現場了,現在就由我們為你現場轉播這一則消息的畫面……」
離勝于臉色蒼白,全身顫抖。
那輛熟悉的紅色跑車翻落在地面,車燈損壞,車門斷裂無蹤,車身沒有一處是完整的……
他瞪大眼,眼眶發燙,無法眨動。
熟悉的紅色跑車上有著剌目的血跡斑斑,一路由車內落到灰黑色的柏油路面上,被火燒過的黑痕在駕駛座邊,情況十分凌亂,慘不忍睹。
心痛如麻,他感受不到身子激烈的顫抖和幾乎昏眩。
「再為你重新報導,目前接獲警方所提供的消息,已經確認這一場車禍造成三死六傷的情況-死者名單為……厲天企業現任總裁言羽藍,以及……」
嗡鳴聲不斷的響起,愈來愈大聲,四周的影像彷佛從明亮轉變為陰暗。
踉蹌的身子無力的墜落,氣力彷佛全被抽光了。
「勝于!」
眾人擔憂的呼喚聲入不了他的耳中,眼前的色彩變成了駭人的死灰色。
心頭發冷,像被冰凍了一般,令他毫無知覺。
羽藍……羽藍……羽藍!
他的臉龐死白,揪痛的心口像是冒出血,痛的令他喘不過氣。
離勝于雙眼沒有焦距的盯著牆面,所有關心的話語在他的耳中變得凌亂、吵擾……
「因為我是你的粉絲,看到自己喜愛的偶像大放異彩是最快樂的事,我希望你能做自己,而不是勉強。」
「我希望……你別對我冷靜……」
「我是真的……我是真的愛你,勝于。」
一聲聲柔軟的嗓音,淡淡的拂過耳邊,變成了一陣風……
「要幸福喔!我最愛的男人……」
他記得的,那雙帶著受傷卻故作堅強的眸子,他記得的是,那雙害羞、緊張又無助的眸子;他記得的是,那總是輕柔呼喚他名字的嬌嬈嗓音?,他記得的是,那雙看著他便散發出深情溫暖光芒的眼眸,他記得的……「勝于……」
「勝于……」
離勝于回過神來,看著圍繞在自己四周,神情擔憂的男女。
僵硬的、帶著笑、流著淚,眼眶發紅,他絕望、心碎的嘶啞低喃——
「不……」
他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這才回到現實中。
抬起頭,他的雙眼依然沒有焦距,感覺不到臉頰上的火辣剌痛。
「她沒死,你听到了沒有?是新聞誤報了,你听到了沒有?」
他一臉茫然的看著蹲在自己眼前的艾兒,眼眶聚滿淚水。
「離勝于,你給我清醒一點!」艾兒用力的搖晃他,在他的耳邊大吼,「電視新聞剛才做了更正,言羽藍沒有死,現在被送到醫院急救。」
眸子閃了閃,離勝于身子僵硬,像是理解了什麼,吃力的想要站起身。
艾兒先站起身,然後與畢杰一塊將他拉起來。
「你想見她就快點,就算是最後一面,你也得和她解釋清楚,別讓她在心碎中離開。」她說得很直接。
離勝于听了,卻是心痛又恐懼,甩開身旁的兩人,急著向外沖。
艾兒再次將他緊緊的抓著,難得提出命令,「爾大哥,你開車帶我們過去,這家伙現在開車,包準會出事。」
經紀人急忙沖出休息室,艾兒和畢杰緊抓著離勝于,深怕他會突然失控。
五分鐘後,一輛保母車疾速飆向醫院。
醫院門口,停了數輛采訪車,人潮混亂,還有幾名警察負責指揮、控制場面。
離勝于一行人走下車,邁步走向醫院時,記者們將他們團團包圍。
閃光燈閃個不停,記者們不斷的發問,但是他听不清楚他們的問題,也無力給予任何答復。
最後,他不顧一切的推開所有擋在他眼前的人,腳步凌亂的沖進醫院。
來到手術室前,他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
一名男子滿臉憂急,站在手術室門口。
一名婦人淚流滿面,無力的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
離勝于來到婦人的面前,蹲,微冷的雙手輕輕的覆在婦人的手上。「言阿姨……」
婦人凝望他,眼中滿是絕望,「勝于……羽藍……羽藍她……」
「羽藍沒事的……你別擔心。」他勉強擠出笑容,安撫眼前這名嚇壞的婦人。
盡管他也害怕,情況不比婦人好,不過他知道自己不能在她的面前顯露出恐懼與不安。
他以為自己表現得很好-以為自己偽裝得讓人瞧不出一絲不對勁,但是明眼人看了都知道,他藏在心中的恐懼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吞噬。
「別害怕,羽藍只是……只是動個手術,沒有什麼問題。」他的笑容難看,腦中浮現清晰又駭人的景象。
那輛紅色跑車被撞得幾乎變成廢鐵,如果連車子都變成那個樣子,那麼她呢?羽藍呢?她是這麼嬌小、這麼柔軟、這麼脆弱……
「羽藍剛才失……失去心跳,你知道嗎?她沒有氣息了,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我……」
「別怕,她現在還活著,你別擔心,她沒有事的。」「我做錯了,對嗎?」言母哽咽的說,「我不該阻止你們在一塊,不該讓她難過,不該讓她受傷,如果沒有阻止你們,她不會難過的離開,不會這麼不注意安全,不會……」
「羽藍開車本來就不注意安全,她老是喜歡開快車……等她醒來,我會好好的罵她,不準她再開車,不準她踫車,不準她坐在駕駛座……她本來就不適合開車,第一次坐她開的車,你都不知道,我嚇得魂都飛了,還吐了,連下車的能力都沒有,她扶著我回到飯店時,我還覺得天旋地轉……我不會再讓她開車了,不會……是我的錯,她剛才和我見過面,我和她提分手,我說厭煩她了,她和我說再見,我不該讓她在這時候開車出去……」他泛紅的眸子聚滿淚水,低沉的嗓音充滿自責,「如果我沒有和她說那些話,她就不會在這時間開車,也不會遇到那場車禍。」
「勝于,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
「是我……」他慘淡的垂下眼,任由淚水無聲的滑落。
如果他沒有這麼急著和她把話說清楚,這麼干脆決絕的切斷與她的關系,她現在仍會好好的待在公司,而不是遇到那場車禍,不是在手術室里,不是生命垂危……
手術室上頭的紅燈依然亮著,門卻突然開啟。
「病人急需「H陰性血液,醫院里的存血量不夠,你們這里有人是「H陰性血型嗎?」護士急匆匆的來到大家的面前。
言母臉色慘黯,「是……是她爸爸,她爸爸是這種血型,但我……我不是……怎麼會不夠?不能調用嗎?從別間醫……」
「已經來不及了,病人現在需要大量輸血,你們……」
「我是RH陰性血型。」
「我也是RH陰性血型。」
突然出聲的男女毫不猶豫的走向前。
離勝于轉頭,看著與自己一塊站在護士面前的女人。
艾兒終于擺月兌外頭那群記者,微喘的卷起衣袖,「用我的血吧!不管需要多少,盡量拿去就是了。」
離勝于對艾兒充滿感激,跟著也卷起衣袖,看著護士,「有需要就盡量拿去,請你們……務必救羽藍……」
「我先幫你們做檢驗,請和我來。」護士急忙的說。
望著仍然緊閉著門的手術室,強壓下心中的著急與不安,離勝于快速隨著護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