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海光芒涌動,碎玻璃似的潮水擊打著黃金的岸。寶石是活的,這是一條閃著令人迷醉的華光的石英包圍的蟲子。它在天堂的蜜蠟的地板上爬行。它的一半是翡翠,一半是瑪瑙,並混雜了琥珀,硨磲等等七寶。它緩緩爬行在金沙之中,這就是佛經傳說中的「七寶」,「七寶」是活的!它的前半身更為值錢,佔了六分之一的價值,它吞噬著自己,這就是我佛所說的「六寶等于一寶。」。
與此同時,無形的伏爾甘射線射入了天際,它經過土明呈現出一束束橙紅色的顏色。他來自橙汁大樓的最底層。炫目的流電把王宮映成一片橙色。老大臣坐在祭壇上面,祈禱著他的神靈,求上蒼撫慰一切痛苦的心。他的白玉的盆中映出了天堂的蟲子的華艷的身影,這條蟲子只是天堂最普通的東西。他根據著它的行動軌跡和光的強弱進行一次佔卜。事實上人天感應無處不在,所有的生命本來就是一體。一發全身。任何微妙的變化都會清晰地呈現。樸夫人的水晶暗了下來,在貧寒的小山村里老太太煮粥的爐上的火苗忽然弱了,湖民賴以生存的打漁的湖結了一層碎冰……這一切都有一種極其精微的聯系。所謂「動則有卦」,西方女巫也感覺到了這一點,「女王,你不覺得今年的白蘭地特別的香嗎?」這種石英的震動也波及到了幽冥,蝶病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寒冷,她覺得更渴了,視力也越來越差。這一年的雪來的不算早,但出奇的大,在鬼魂眼里,一片雪花真有席子那麼大。這是陰間的比例尺,在小如芥子的鬼魂眼中魚蟲也有鯉魚一樣大……她站在山頂,中國這種古老的流傳了千余年的陰陽感應幽微玄妙,她幾乎要下決心學一點周易了。她走過一個算命攤,算命人臉上的愁苦與辛勞訴說著生命的困苦寒薄。也許多多少少他也懂那麼一點,可明白過來有什麼用呢?他也感覺到了這種振動,現在是蟲子的後半截的肥碩狀態,他有打了一卦,幾乎可以確定瑪瑙在線是勝方,打賭的擺殘棋的老頭的紅方又贏了。市面上的紅寶石突然走俏,價錢上漲了2成,得血液病的病人意外的多活了幾個月,一時紅腰帶無比流行……臘梅開放了,這是唯一能同水仙抗衡的冬季的花朵,花樣繁多。卷丹為妹蓮為姊的臘梅映紅了新娘的臉,新娘的出女之夜的血也流的比以往更快了些。
但是翡翠也不是沒有銷路,在西南方人們格外推崇綠色,兩塊戰場就像一條被放大了的巨型蟲豸互相撕咬搏殺……至少老妗子的韭菜花醬明顯的醇香,質量好于往年,嫂子的臘蒜碧綠可人,冬菜也多了幾道綠痕。女人們是更為敏感的,冷紅胭下令壟斷紅衣,她佔領的2個國家和十個城市所有的婦女決不允許穿紅的!天空傳來蟲子低回而痛苦的叫聲。從潘多基里多爬出來的玻璃蛇游過冰面,來到了水晶的領域。水晶城主正在樓里通過水晶注視著這一切。他凝望綠色的桌面,這是一整塊水泡瑪瑙,上面有一滴水珠,他正在練習如何把靈魂封在這一滴水里。這是他最好的魂器。「你是一個惡魔!」他回過頭來,淡綠的眼變得濃綠。
「還是紅方勝利。」算命人說。而在熱帶溫暖的冬季里芭蕉怒放,海棠更紅。「無線可去補海棠,枉入紅塵若許長。」蝶病一邊繡著一片遮陰蓋一邊吟道。送給誰好呢?她已經不敢見馬郎了,痛苦在她鋼鐵的心里。她最後還是放棄了豆綠的背心,當初愛不釋手的衣服不知為什麼開始覺得討厭了。去哪里呢?當然是部隊和學校男子最多了。這不,到處都是誘惑,面對這些夜晚的果梯大兵和浩浩蕩蕩的**大軍誰又能忍得住?
「業障太重。」地藏嘆道,「已經沒有有機會了。我已經勸了你三次。就算拔出了你的根本惡緣。你是屬于業重不生的一種。這就是原因……大約在這個宇宙最後消失的最後一分鐘她才會得到自由。看來傳說中的金頂也沒有她的份額。都是有定量的,人們的東西都是有定額的。你已經用光了。」安拉也說過這句話,上蒼的確安排了你們的婬欲的份額。
水晶軸心和瑪瑙在線連成了一體,戰線分明。天上的蟲子,眼楮放著豪光,惡魔一樣眼珠通紅,它在吃他的午餐,寶石,珊瑚,珍珠翡翠白玉湯……下界的人們同時在吃石榴,紅菜,米粒白菜豆腐……陰曹的鬼王吃著心髒,血筋,人眼膽囊骨頭湯……水晶消失于瑪瑙之中,它的平衡力量被打破,戰局勝負已定。紅與綠在此達到了驚人的和諧統一,一如在修辭上互相矛盾的不好定筆的紅與綠被天才統一成了怡紅。
「節目快結束了。」地藏嘆息。模了模她的頭頂,象自己的女兒。她的亂發中多了一抹淡淡的金色。那是地藏最後給的愛。最後的寶藏。「該去排練了。」他微笑的善意的提醒她,她疲憊的臉上泛起模模糊糊的笑容,無論如何這一刻是幸福的,她說我要休息一天,我已經70年80年沒有睡過好覺了。她趴在他的腿上,听著他喃喃念著經文,仿佛依偎在母親懷里,像一個嬰兒,沒有憂愁沒有煩惱,墮入了長長的夢中。魂靈也會做夢,那是一場豪華的夢,一種難得的浪費。她夢見了她故鄉的林子,一盤盤加了鹽的豆子,夢見了母親。母親在那里?解月兌菩薩嘆息道,「在輪回中。」「這樣最好。」蝶病說,「我就怕媽媽傷心。她要看到我這個樣子……會多麼丟臉,多麼痛苦。」雪花飄落。她在雪地中卻絲毫不感到寒冷,一種稀有的溫暖。醒來,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他們走了,都走了。是真的走了。
這一場戰爭猶如海棠和芭蕉在打架。比美似得,爭寵似得,用顏色,用香氣,用有毒的汁液……瘋狂的著。「我日你個芭蕉的綠叉,你跟不就不是花養的。」海棠回嘴道,「我草你海棠十八代祖宗!」芭蕉說道。就像綠寶石對紅瑪瑙說道,「你們全家都是瑪瑙!你就不是人草的,你是水晶草的。」「你才是,去你馬的祖母綠!」
這一場戰爭後來被史書稱之為「翡瑪之爭」。水晶軸心與瑪合二為一。蟲子的後腰變得透明。上帝端坐于寶座之上。座前的七顆燈閃著光點。凡塵的七星如來身上的點子逐漸暗淡,他離死越來越近了。終于這幾個點子最後變成了豬身上的花紋。「豬下崽了,又得了一頭肥豬崽!」雲門關了,人間多了一只肥胖的身上有七個斑點的豬。
史學家說道,「這就是翡翠瑪瑙之戰!最後還是撕毀了條約,成為男女的混戰。我們且不評論女性在這場戰爭中的地位和影響。我們只能確定戰爭是無法預料的,是不以女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最後是男女兩敗俱傷。這里沒有勝利者,男人不是犧牲于性別,而是失敗與理想;不是犧牲于戰場,而是失敗與癲狂!」
戰爭平息的多少年以後,在水仙城中樹立了一個巨大的高大一米的真正用瑪瑙和翡翠雕刻的一只蟲子,一件偉大璀璨的藝術品。這是當年那場慘烈的戰爭的紀念。多少年後,人們談論起那場女人的戰爭還是興致勃勃,心懷向往。女人們的勇敢和智慧被一一傳頌,終成傳說,代代歌詠她們的美麗,終成絕響。
蝶病從排練場回來已是深夜。她的戲份並不算多,但特別引人。她的頭發閃著一縷金光。死人了,這部劇簡直就是殺人現場。「這叫祭!」杜鵑老太後說。她現在可以休息一下,重點在走索王那里。還有一些毛刺需要打磨,要盡善盡美。
蝶病來到了部隊,她簡直要挑花眼了,都挑不出來了。漂亮吧,當然重要,貨大也必不可少。最好又不是個傻瓜!這真是好男兒雲集的所在。她日夜沉溺于這種享受。她甚至引發了一場短期集體 癥。當然,電影學院也是必不可少的,那里才是大帥哥呢!她在麼會放過那個地方?她沉浸在一種迷狂的近乎狂亂的興奮里。她可以意言,可以如夢,她可以畫皮,調魂……她的神通越來越熟練了。她嬌笑著一爪子打上去,當兵的上就是一個血印。能不能在男子射京的同時撒尿,是她研究的一個課題,為此她還去了趟醫學院。又有血了……她笑著……
她依舊是那麼嬌艷,那麼美麗,來無影,去無蹤,她還是那一件花瓣水燒紅的衣裙,吃著雙足,長發飄飄……
一九九四年四月,蝶病來到了美麗的北京舞蹈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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