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來,陳頂第一次失禮,自從那個非接不可的聖旨她覺得這個世界跟她開了一個玩笑,也許一切都只是做夢而已,因為行雲又不見了。
也許行雲根本沒有回來過,也許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她也沒有離開過館陶,一直都在府里等著那道聖旨,也沒有去過什麼皇陵,一切不過是黃粱一夢罷了。
還有十五日就是成親的日子,聘禮已經堆滿了整個侯爺府,還時常有人過來拜訪,而她好像孤魂一般游走。
陳頂喝醉了,倒在陳蹻的懷里,得意樓的酒越來越烈了,不過是幾杯酒已經醉了,酒美,人也美,那些女的唱歌跳舞還真好看,這些事念奴嬌教的,有空就會讓她過來在這邊教教那些女子。
「蹻蹻,蹻蹻。」
「你在說什麼。」
「蹻蹻,以後我死了,就不會有人和你搶東西了。」
「傻瓜,不過是嫁人,怎麼會死,哥哥不會讓你死的,你知道,小的時候你掉到荷花池的時候也是我把你救上來的,我不會讓你死的。」陳蹻寵溺的模著陳頂的頭,真的是太多年過去了,久的他都忘了當年在一夕之間願意月兌胎換骨做一個紈褲子弟,不過是為了那個掉在河里的小肉團罷了。
「蹻蹻,蹻蹻,我很想哭,念奴嬌說的不會錯的,長門殿中孤獨終老,一輩子郁郁而終,那劉徹小了我五年,怎麼也不會是什麼舉案齊眉的樣子,蹻蹻,我這些年都做得不好,上不敬兄長和父母雙親,下不關心百姓的疾苦,我是死有余辜的人,蹻蹻,以後我死了,記得每年去給我上幾柱香,我從來沒有和你說過,我很怕一個人的,我話那麼多,可是一直都沒有人听我講過話,我知道我大了,所以我就好好坐著,悶了就和自己說話,蹻蹻,我真的很怕。」
「不是喝醉了嗎,怎麼說話還那麼清楚。」
「因為我腦子好,蹻蹻,蹻蹻,你是不是不喜歡頂兒,頂兒不漂亮,又總是和你搶東西,所以你一直不喜歡頂兒對不對?」
陳蹻自我反省了一下,這麼多年,難道他的表現就讓她得出這個結論了。
「頂兒,如果困了就睡一覺,不會有事的,如果你不想嫁,就別嫁了,哥哥會護著你一輩子的,哥哥絕對不會讓你死的。」
很多年以前,陳頂就會這樣躺在陳蹻的腿上,那個時候陳蹻一直蹬著腿想要甩開陳頂,然後陳頂就一直不小心蹭到了陳蹻的腳邊,然後以她剛剛學會的囈語,說著蹻蹻腳臭,陳蹻一狠心,就將陳頂徹底踢開。
那年的夏天,在荷花池的旁邊,陳頂又一次原形畢露,扯著陳蹻的腳說腳臭,然後陳蹻一用力,將陳頂蹬到了荷花池里。
「快來人呀,小姐掉到荷花池了去了,快點來人呀。」
婢女們嚇得不輕,陳蹻也怕了,他不過虛長了陳頂兩歲,家丁們會鳧水的迅速跳到了池子里將陳頂救了上來。
「蹻蹻,花。」那個全身是誰的小肉團,即使是陳午來了也不一定能認出現在的落湯雞是陳頂,這個時候的荷花早就開敗了,陳頂拿的不過是一段開敗了的花梗罷了,不知道在堅持什麼,將那個花梗送到了陳蹻的手里,然後就暈了過去。
從那以後陳頂再醒來就沒有和陳蹻在一起鬧了,開始一個人在自己的院子里,吃飯睡覺,因為陳午怕落水這種事情再次發生,也怕陳頂會對別人過度依賴,所以她身邊的下人從來都是輪流著替換,以防感情頗深,陳頂那個鬧騰的性子竟然能夠安靜下來,不去麻煩任何人。
陳蹻記得,那個下午他拿著那個凋零的花梗,呆呆的坐在陳頂的院子外面,看著人來來往往,進去出來,每一個人都愁眉苦臉的樣子,陳蹻很怕,陳頂就因為這樣而喪命了,這樣他會自責一輩子的,他不是不喜歡陳頂,不過是奇怪為什麼陳頂每次都捧著他的腳,難道他的臉就長得那麼嚇人嗎,可是他並不希望陳頂會死。
陳須從外面回來探望陳頂,卻見到陳蹻捧著花梗孤零零的坐在院門外。
「二弟,你一個人在這邊做什麼,我听說了你的事情,去院子里守著,頂兒若是醒了也一定希望你在旁邊的。」
「可是是我把頂兒踢到池子里去的,以後她一定不想見我了,她一定會醒過來的是不是,她要是醒過來,我一定會好好對她的,不會嫌她煩,不會說她胡鬧,好好對她的。」
「蹻兒,我問過大夫了,頂兒不會有事的,不過是多喝了幾口水罷了,現在應該是睡著了,你去守著,也許頂兒醒來就會找你的。」
「不,我不去了,以前我記得太後娘娘說過,糊涂一世才可守住陳家的平安富貴,這次頂兒是掉了荷花池,那麼將來呢,現在還這麼小,以後長大了禍害不是更多,大哥,我想听太後娘娘的話,我不要一時的安穩了,我想要頂兒一輩子開開心心的。」
然後一裝就裝了這麼多年,久到他和妹妹都已經生疏了,久到他都忘了這些年來執著的是什麼。
有個侍女又拿了兩壺酒過來,陳蹻來了興致,給自己倒上了一杯。
陳蹻昏迷前的一刻大聲贊嘆了一句,好酒,果然很烈。
黑暗中發光的那雙眼楮走出陰影,她特意調制的美酒自然不會只是酒而已,還有迷藥在里頭,也幸得這兩年陳頂為了讓春風得意樓的生意更好,讓她得以在這里認識了不少的人,混的還算不錯,也知道哪些是陳蹻的人,哪些是陳須的人,哪些只不過是下人,哪些是無關緊要的人。
陳蹻的廂房在二樓,很隱秘的地方,念奴嬌還是買通了不少的人才能偷偷溜了進來,這兩年不是瞎混的,在春風得意樓,以她的聰明才智還是混的風聲水起的,卻一直都是幫別人打工,沒有自己的一份基業,這是讓她心里很不服氣的地方。
她再也不能忍受每夜每夜的提心吊膽,不知道什麼時候陳蹻會突然殺過來,然後逼她說故事,然後看著陳頂一張恐怖的臉,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去。
她是新時期的偉大女性,不能坐著等別人死,而要自己努力殺了對自己的生命有威脅的人。
孤注一擲,也許是另外的機遇也說不定,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