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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料峭,徐鳳襲來,滿地繁花飄灑,落在她的肩頭或發際。她潔白臉頰如初綻的花蕊嬌女敕細膩,淡雅清秀;眼眸卻綺靡濃艷,比秋水更加清湛,眸光能直直照入人心。
畫樓靜靜站著,凝望著李方景,眼眸漸漸安靜,靜得如古潭,碧水無波。她聲音亦疏朗︰「找我做什麼?」
不待李方景回答,她繼續道︰「倘若是尋舊友,我自是高興,亦不需三年五載才來。就算你落魄潦倒,我亦待你如上賓;倘若是旁的,你是至我于何地?我是白夫人,不是慕容小姐」
一席話簡單絕情,不留任何念想。
「方景,我待你,一向磊落無私情。為了你去武昌府,亦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義氣。我明白告訴你,不想你心生誤會……」最後,她聲音又柔和下來,綻放淺淺笑意,比杏蕊還要清淡。
李方景一直在笑,眸子里有莫名的光澤,熠熠生輝。
最終,他攤攤手道︰「落花無意流水有情,是我誤解了。」
語氣輕松。
她的一番解釋,慷慨大義,殊不知早已泄露底細︰說了這麼多,只因她是白夫人。
他從善如流,不再激怒她。他應該想到,她不是那般小女子,需要守住承諾過日子。
她需要看到事情的結果。
與她相遇,是在衣香鬢影的宴會,她隱忍的光澤令人耳目一新,心生好感。那晚的舞會,他時常想起,她在他臂彎里蹁躚起舞,舞姿熟練又美麗。
然後的歷險,她的警惕與敏銳跟他驚訝與贊賞。
同生共死讓兩人少了隔閡,像老朋友一般親昵起來。
相處的日子久了,越發覺得她是心頭那抹月光,晶瑩美麗,清澈無瑕,可以愛慕但不能擁有。
這次事情之前,李方景從未想過跟慕容畫樓更近一步。他早已過了懵懂無知的年紀,看事情的眼光世俗很多。若是再進一步,他需要與白雲歸相等的權力做後盾,需要太多的謀劃,需要承受太多的風險。
不值得
可是經歷了這次,他終于明白,她時常說的那些話,並不是敷衍他。
她信任他,無條件信任他。
哪怕自己萬夫所指,她亦堅定的說︰你含冤入獄
這等知己,此生錯過,便再也不可能擁有
這一生,為一個人瘋狂,為一個傾其所有,為一個人不顧世俗,才算經歷過愛情
他沒有反駁慕容畫樓。
三年後,她不過二十一二歲,他不過剛剛三十,白雲卻快四十了。
時間是最無情的東西,他需要的,僅僅是守住歲月耳鬢廝磨。
雖然他已說自己誤會了,可是他的態度,還是讓畫樓心生警惕。他帶著她參觀他的花圃,畫樓興致乏乏。
回去的時候,她一直在想,史書上說,李方景一生未娶……
難不成他會為了她……
又覺得可笑,畫樓不認為自己魅力至此。
終究還是有些心不在焉。
「處座,局座說讓您這邊會議一結束,就去趟他的辦公室」雕花木門被素手輕柔推開,女秘書軍服下配了高跟鞋,走路婀娜多姿,嫵媚又莊重,美麗大方。
幾個人的目光便落在上首女軍官的臉上。
雲媛微微撫額,道了句知道,眸子染了霜色。
最近她的手下,一連失手兩次,她正擔心局座要批評她,不成想來的這樣快。
屋子里一時間氣氛凝重。
雲媛聲音低沉了幾分︰「白克西路那邊盯緊要是再讓人從你們眼皮底下溜了,你們也別回來,跟著一起去吧」
臉色一沉,眉梢便攜了煞氣,令人生畏。
明明是這般絕子,卻氣勢咄咄逼人,任何人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多說一句。
眾人退出去後,雲媛用縴柔掌心撐住腦袋,讓心情平和半分,閉目養神幾分鐘,才起身去了上司那里。
她罵她的下屬很痛快,她的上司罵她亦會同樣痛快。
卻見一向嚴肅的局長笑容和煦,直沖她笑,十分熱絡。
雲媛心中咯 一下,恭敬坐下,問道︰「局座,您找我?」
「雲媛,我今天去上面開會,有件事上頭很重視,交代下來讓我們局接手。我覺得,你是最合適的人選……」局長開門見山道,笑容越發慈愛。
原來不是要責備她?
那麼這件事,應該很棘手。
她表情沒有片刻松弛,恭聲道︰「請局座吩咐」
「是這樣,俞州偽鈔案你听說過吧?」局長笑呵呵問道。
雲媛後背一緊,交代的事情,只怕跟白雲歸有關她斂住心神︰「我知道,听說是白雲歸的財務大總管李方景下的手,還跟咱們有些關系……具體的不太清楚。」
「李方景是遭人陷害的,前段日子已經結案了,還真牽扯了咱們」局長言辭愉悅,將白雲歸夫人只身闖武昌府查出偽鈔、白雲歸派幕僚給南京政府送偽鈔的事情,簡單跟雲媛說了下,又道,「你也知道,這些年我們在設法拉攏白雲歸,一直不得其法。他這次主動給我們送那些假鈔來,可見他心中對我黨已無惡意,甚至有了結交之心。上面決定,我們應該主動些,派個人去跟他聯絡。思前想後,大約是你最合適」
雲媛覆了眼簾,半晌沒有答話。
「你可有難事?」局長輕笑道,「雲媛,可是絕佳的好機會勸說白雲歸歸順我黨,你以後便是黨國的功臣這樣吧,只要你能順利完成任務,回來我便向上面申請,破格升你為少將,如何?」
雲媛依舊沉默。
局長不疾不徐,慢慢道︰「雲媛,我年紀也大了,這個位置坐不了幾年。如今局里除了我,還沒有少將。等我離開後,這里便是你的辦公室……」
這個條件,已經分外誘人。
好半晌,對面的女子才抬頭,揚起冰雪嬌顏︰「我可以去試試……不過,白雲歸向來對我黨有敵意,且非常固執,我怕……」
「那都是老黃歷」局長打斷她的話,「他肯主動送我們送那些東西,便說明他心中有投靠我黨的打算。對于他這樣的大將,我們自然要主動些,給足他面子。」
雲媛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無法更改的,便道︰「那我去試試。」
「好」局長哈哈大笑,「你去的時候,記得告訴白雲歸,只要他肯接受我黨的編制,大總統許他陸軍總司令之職」
听著局長慷慨的口吻,雲媛心中苦笑,他們覺得陸軍總司令是極高的官職,白雲歸卻根本不會放在眼里。
離開後,雲媛從未想過回頭。她是個極度驕傲的人,受不了他眼眸里的嘲諷,或者憐惜。她只是希望自己有一日功成名就,他能贊許看她一眼,道句︰當初你選的路,沒有錯
所以她一直很拼命
可如今,便要這樣回去,作為政府的說客……
她心中戚戚然。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她還能推月兌不成?
心底的澀意和淡淡不能言喻的期盼緩緩攙和在一起,五味雜陳
局長又道︰「你這次去,順便把兩件事辦妥。第一,查清白雲歸夫人的底線;第二,接觸李方景,說服他參入我黨。」
雲媛微訝。
局長便問︰「……你對白雲歸的夫人,可有了解?」
最最不願意提起這個話題
她吸了口氣,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不摻雜任何情緒,徐徐道︰「只知道是霖城老家娶的,白雲歸沒有回去看過她。後來接到俞州,我只見過她一次,十幾歲,像個孩子一般。可……」
她微頓。
局長示意她說下去。
「雖然她看上去文靜懦怯,我直覺她只是在做戲,她應該非常精明……僅僅是女人的感覺,我不太肯定……」雲媛緩慢道。她略去自己去年在俞州養傷的經歷。那段經歷,是不能見光的。
白雲歸殺了她的上級和同僚,就是為了助她上高位。倘若被查出來她那段時間去過俞州,她肯定會被懷疑是同謀,百口莫辯
局長點點頭︰「情報上說,偽鈔案是白夫人只身去武昌府辦妥的,至于如何辦妥,沒人知道。這件事有些狐疑。倘若她是旁的勢力派過去的人,你且要小心她,所以一定要知道她的底細我會派人協助你。」
雲媛點頭。
「至于李方景……」局長道,「軍法處處長陳中平極力保薦他。陳處長說,他去年去德國辦事,順便拜訪了老師。老師一直在夸李方景,說他將來必有大作為,是大將之才。我們倒是都沒有听說過李方景是何許人,反正他現在賦閑在家,你且去拜訪他,看看他對我黨的態度……」
雲媛道是。
「明日清晨五點的船票,你現在回去把事情都安排妥當,再動身」局長道,「去吧」
行了軍禮,從辦公室里出來,雲媛覺得心口窒悶發疼……
又要見面了?
閉上眼楮,他身上煙草的清冽,掌心的炙燙,從未褪色。
那是心中最秘密的禁地,任何人不得觸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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