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繼續,蒼海和那魂魄騎在大海蛭身上,帶著一大群海中異獸朝大陸開進。受人所托,終人之事,再加上那魂魄不斷地訴說酆都的富饒,使得蒼海更加向往那個地方。他始終都保持著一顆好奇之心,更多的時候,他更像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
輪回去不得,為什麼呢,因為輪回苦。他不明白什麼是苦,他決定去嘗嘗,他以為苦這種東西和朝露的味道差不多。
也不算千辛萬苦,衣衫襤褸的蒼海乘風破浪,不過三日的功夫便靠近了海岸。大海蛭無比興奮,尤其是當蒼海俯身用舌頭舌忝了舌忝它的眼眸的時候,它虎軀一震。
蒼海背上了他的行李——那個戰戰兢兢的魂魄。他回頭朝大海里搖手,此時此刻,竟有數萬頭從四海海域趕來的奇異海獸,齊齊仰天長鳴送別。
「他還會回來麼?」
「你听說過進了酆都城,有活著出來的麼?」
其實在靠近海岸的時候,便有數百仙兵在遠處警戒著。越往大陸深處走,前來圍觀他的者也越來越多。早在四五天前,從海里來的消息便傳得風風火火,一些人添油加醋,使得酆都山附近的人都以為,有一頭極其厲害的魔來了。
那些人赤果果地看著蒼海,不屑的嗤笑聲鬧得沸沸揚揚,來者衣不蔽體,不知羞恥,果然是入魔極深。奇特的是,蒼海的靈魂沒有明顯的五官,臉上的三條褶皺似乎就是他的嘴,他的眼楮。這是一頭不可理喻的魔!
再後來,傳說那魔更是挾持了一道新死的魂魄。在人死後的四十九天里,魂魄會漸漸不受輪回保護,也就意味著可以被天眼捕捉到。
他們走著走著,空氣漸漸濕潤,原來他們來到了一處蠻荒水澤。周圍的修士一哄而散,這里是酆都山的禁地,而酆都里早就傳出了話,只要那魔頭敢踏入九皋一步,定教他有來無回!
九皋水澤縱橫千里,常年被茂盛的水生植被掩蓋著真實面目。九皋是一處寶地,傳說中的鯤魚一族便棲居其中。
關于鯤的故事不是很多,有人曾听到鯤魚的老祖宗說過,它們要擺月兌水的桎梏,有朝一日一飛沖天。
這一則魚妄圖長出翅膀化鳥飛天的故事,據說被各地負責啟蒙教育的師傅們當作經典案例來教育他們的學生。一代又一代的人從小就被灌輸了這種觀念︰魚是不能飛的。久而久之,大家從骨子里便認定了魚不能飛。的確,現在的魚,是不能飛了。
兩縷魂魄相依著跋山涉水,但凡遇到毒蟲惡獸,莫不被蒼海以青狼的瞳光嚇走。他再也不敢亂交朋友,他怕它們會像那些死在海里的異獸一樣,被毫無緣故地殺害。
只是和他同行的魂魄不一樣,這魂魄完全豁出去了,只求仰仗著蒼海能給自己找戶好的投胎人家。
前面的水澤與眾不同,有大概一畝的地方草木枯萎,淤泥層不斷往上冒出黑色氣泡。和他同行的魂魄不由得退了兩步,蒼海剛想再邁前一步,忽然地動山搖,前面的水澤轟然拔高,一小堵腥臭的黑山擋住了去路。
有巨獸的咆哮聲,小山猛烈顫動,甩出的泥漿四濺。蒼海皺著眉頭,先前還想著怎麼把殘破的白衣還給那個姑娘,此刻倒好,又濺了一身的黑泥。
一尊頭生三角的怪物朝他吼嘯,密密麻麻的口水又濺了蒼海一身。
遙隔千里的一處石頭祭台,許多人圍觀著祭台里的月花水鏡,他們冷笑著。那頭蟄伏在九皋水澤的野獸,是酆都山里豢養的七十二異獸之一,其實力堪比一般的仙家將軍。他們不相信,那個魔頭真的是僅憑一招就撕裂了一位將統,而不是運氣好。
然而,蒼海的運氣真的很好,他又看到了那只一身翠綠的飛鳥。他揚手與那青鳥打招呼,就在這時,一塊房屋大小的獸掌壓落下來。兩只不協調的手掌轟然對撞,蒼海心驚,因為他看到一大坨黑糊糊的東西傾倒而下。
「砰!」三角怪獸被無情地崩飛了,而月花水鏡里恰好看到是,青鳥捧出一枚完全由水凝鑄的鏡子,是鏡子里射出的光將怪獸打飛的。
這只鳥是青鸞,鳳、凰的妹妹。因為朱雀一族又將新添一員,她這幾日便到處收集天材地寶,讓凰給還未出生的小朱雀織一身像雲霞一樣美麗的衣裳。她看到蒼海受欺負,仗著年輕氣盛,挺身而出。她知道月花水鏡在哪,翻出自己的那面水鏡,斥道︰「你們要是再攔他,我就讓我姐姐來評理!」
「嘩啦~」祭台里的水毫無征兆地就暴沸起來,眾人理了理額前濕漉漉的頭發,面面相覷。
蒼海凝視著那水鏡,而那枚水鏡正好處于少女的胸脯位置。青鳥尖叫︰「!有什麼好看的!」
「確實好看啊!」
青鳥面色緋紅,吞吞吐吐地背過身去,「你……你說什麼?」
「我沒想通,鏡子應該只會反射光,怎麼會自己迸出一束光呢?」他搖了搖頭,一臉的惆悵,「那個,衣服被弄破了,不過好像還能穿。趁它還沒完全被撕裂之前,我還給你吧!」
他說著,麻利地月兌下衣服。只听見滿天的鳥叫,極其刺耳,然而聲音卻越來越飄渺。魔,果然是魔,赤果果的魔!
兩縷魂魄又開始了征程,翻山越嶺,一路看到了許多的稀奇。
有不斷拉扯自己脖子的麋鹿,因為它想要吃到樹梢上的女敕葉,多愚蠢啊!
有不斷試著直立行走的狒狒,它以為四腳著地,就能變身為人,到那時誰也不能欺負它。
更可笑的是,兩人看到一只堪比湖面的肥魚,拖著笨重的身子,總是想要一躍沖天。
再往前行,便到了酆都山。一座千仞崖壁擋住了前路,五彩瑞霞層層遮掩,隱約有潺潺的泉水之音。再近一點,他們仰望石壁的上方,有五道粗壯的瀑布從石壁里迸出,轟落九天。
那些瑞霞全是瀑布撞擊巉岩所激發的霧氣,環伺著萬古不散。
有鷂鷹在更高的天空盤旋,它們唳聲尖叫著,譏諷從血紅色的嘴喙里呼嘯而出。
蒼海似乎听懂了那些鳥語,自己也跟著咕噥了兩句。他展開翅膀,想要跨越這座崖壁。然而,不管他上升多少,始終不能觸及那懸在空中的瀑布。他發現有些不對勁,腳下明明已是萬丈深淵,然而那五道瀑布卻始終壓在他們頭上。
猛然,他提速上馳,轉瞬間不僅沖上了崖頂,更是將那只鷂鷹踩在了腳下。看清楚了,這扎了根的石壁,居然在劇烈生長!
他愣愣地看著石壁再次將他踩在腳下,這些山岳,仿佛與生俱來就喜歡將人踩在腳下,它們不能容忍有人超過自己。
「砰!」隨著巨大的沖撞聲,蒼海直接撞向山體,頓時山石崩落,整座酆都都在顫抖!它們在懼怕什麼?當蒼海沖破一切阻擋後,立身在一棵巨大的闊葉樹頂。
山風如嘯,吹得片山碧色的樹海涌動。放眼望去,有數十萬天兵天將持戈相向,上萬頭異獸眼神如殺。這些是被酆都山的大祭司臨時召集來的,他們如臨大敵,肅殺之氣沖破雲霄。
蒼海望著一大片金光冷冽的者,不解。躲在他身後靈魂苦笑著告訴他,這是酆都特有的「迎接」之禮,一般人是享受不來的。
他的嘴角翹了起來,他喜歡受歡迎,沉默了那麼多年,終于有人重視他的存在了。
「麻煩一下,誰能告訴我,輪回是在這里嗎?」他誠懇地問道。
「咳咳!」一陣咳嗽從軍隊深處傳了出來,人群避開,一幫老頭站在更高的樹上,俯視蒼海。
「他有病麼?」蒼海小聲對那魂魄嘀咕,他听到了咳嗽聲。
「咳咳!」那邊又重重地咳嗽了兩聲,一位滿身獸皮的老者站了出來。他一臉的褶皺已把眼楮遮蓋了,連聲音也被時間磨去了稜角,「這位道友,不知光臨酆都有何賜教?」
「咦,你沒有眼楮啊!你看得到我?」
「誰說看人要用眼楮的?」
「那你倒說說,你看了什麼!」
老者拄了拄烏木拐杖,沉思著說道︰「你是人,卻不應該是人!你看得見這個世界,你看得見輪回生死,你更看得見自己。只是,你看見的,看清了嗎?」
蒼海驚詫地大張其嘴,不知道那老頭賣弄什麼關子,「我只想知道,輪回在哪里?」
「輪回?」老者忽然肆無忌憚地狂笑起來,「你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你已經陷入輪回了!」
蒼海「哇」地一聲跳了起來,捋了捋那破爛的衣裳,並沒有其他的發現。
老者的笑聲戛然而止,連他也迷糊了,「輪回有兩道,小道在酆都山下。我想你要找的道,我們這兒並沒有。」
「那……我去別處看看吧!」
「別啊!」老者慌忙飛過去,熱絡地拉起蒼海的手,引起不少族人的不滿。如此對待一個外來人,恐怕會失了他高高在上的大祭司身份!
「你留下來,我幫你重塑肉身如何?」
「那好吧!」他還不會拒絕,其實他也不想拒絕,「問個問題,肉身會污染我的魂魄麼?」
「你怕髒?肉身遲早會發臭的,呵呵!保持你原本的靈魂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