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出水面的異獸喚作梟魚,傳說三只瞳能夠看到他人的三生,只是看不到自己。它撐開藍色磷光的六尾,在天空中滑翔,它朝岸邊的所有人嗤鼻。
它的左眼洞開,用淡藍色的瞳光掃視群雄。
「別看它的眼楮!」當有人吼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陷入了迷幻。代表著過去的那只眼楮,勾起了不少人痛苦的記憶。他們瘋瘋癲癲地處在人生最低谷的記憶里,不能自拔。
特別是飛在高空中的者,一陣失神後更是跌落下來,很多人落在了洪荒水里,瞬間化歸于無形。但也有幾位,受到洪荒水的侵蝕,痛醒後遁走,但受傷非輕。
立在大祭司身邊的一尊血瑙蜘蛛,抬手扔出一張掛滿了鈴鐺的網,叮叮當當地朝梟魚罩去。
梟魚警覺,張開右眼,一股浩蕩的黑色靈氣流立時撞在了網上,猛烈地想要撐破這張網。血瑙蜘蛛雙眼同時裂開,血神眼射出兩道紅芒,透過靈網,與之轟然對撞。
「一只剛成年的梟魚,蚍蜉撼樹而已!」血瑙蜘蛛眼楮閉合,梟魚已被捆縛在了網中。
只是被捆縛了一剎,梟魚左眼再次睜開,一股透明的液體傾瀉而出,落在網里,「嗤嗤」作響。
「洪荒水!梟魚的左眼代表著過去……」大祭司冷冷地看著,「幸好擋住了它的右眼,那可是輪回之光!」
網被梟魚眼中流出的洪荒水扯裂,它重新落入水中,消失不見。
血瑙蜘蛛皺著眉頭,朝大祭司說道︰「如此放任它們可不太妙,就拿這只梟魚來說,一旦它後腦勺的第三只眼睜開……」
大祭司笑道︰「從來就沒听說過梟魚的第三只眼睜開過!那不過是只假眼而已。就它那兩只代表了洪荒與輪回的眼楮,沒有修到大乘之前,對于你我來說又何足為懼!」
聚集在洪荒水四野的修士越來越多,大祭司抬頭看了看天色,晨光熹微,不早了。他命人將權杖抬來,這是上一代大祭司傳給他的。上一代大祭司說,等你老後用的著!為什麼非要等老後才有用呢?因為拐杖這東西就是為老人創造的。至于為什麼好好的一根用來行走的拐杖會成為千萬人追求的目標,這個問題還沒人給出過答案。
過度的捕撈開始了,但是所有法器一遇到洪荒水,便被吞噬得一干二淨。有人懷揣著仙家至寶,但也不敢貿然嘗試。在神魔之役的最後,有一條無比浩瀚的洪荒流洗清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有人運用移山填海之術,搬來散落在九霄之上的星隕。雖然洪荒水照例將之吞噬,人們卻發現,洪荒水被稀釋了,分解萬物的能力越來越弱。
洪荒水不再清澈,有人發現了河床下隱匿的一只異獸,仗著法器驚人,硬生生將之捕撈了起來。動一發而牽其身,終于有異獸按耐不住,朝某一個方向游去。
不等大祭司下令,所有人都沿途追了下去。
「神啊,我忽然想到個問題!」如卿拖著腮幫子,和神一起坐在一根巨型的骨頭上,問道。
神闔著眼眸,有氣無力地回道︰「說……」
「神不是不死身嗎,怎麼會有天人五衰呢?」
「我不是神……我只是一個會哭會笑會恨會老會死的人,沒有人可以不死!」
「可是,我听說魔就是不老軀不死魂啊!」
神重重地嘆息了一聲,「你讓我打會兒盹兒行嗎?魔沒有心,沒有心的人就永遠不會死,當然,也無所謂活著!」
蒼海正在那兒對著一塊塊骨架比劃,過了好久,估計神終于睡著了,他忽然驚叫道︰「神,你不要心,那就不會死了!」
「哎!」神轉醒過來,偏著腦袋,一陣萎靡,「沒有心,那我豈不是也成魔了?」
蒼海想了想,又想說些什麼,做神如此不快活,倒不如立地成魔!
他什麼也沒說,倒是神拖著長腔嘀咕道︰「我很困,我想我會睡上一覺,做一個漫長的夢。」
如卿看到神的眼楮里,有淚水淌出,她就想,他年輕的時候一定有很多故事,故事里也一定有一個傾城傾國的女子。可是啊,故事的結尾只剩下男子一人孤獨終老,幾萬年窖藏在地底的寂寞,才醞釀成這幾滴不可名狀的眼淚。
她是這麼想的,想著,想著,紅了眼,不由得多看了蒼海幾眼。
「我再給你們講一個三生墓的故事吧!」神強打起精神,就在這時,地層上面傳來震耳欲聾的響動,仿佛有千軍萬馬在上面馳騁。
還不容三人反應過來,「轟」的一聲,上空塌陷,咆哮的洪流傾灌而入。天搖地動,這方顛倒的世界變得扭曲,三人看見水中有靈獸、有者,還有許多尸骸。
神對著滾滾壓來的洪波大笑道︰「我以為能改變未來,孰不知未來本來就是變化的。無重的變數,終于鋪成了既定道路。我該睡一覺了,希望醒來後世界已大不一樣!」
神月兌下那件黑色羽麾,就近披在如卿身上,「女娃子,記住你不是為了一個人活著!即便世界負了你,你也莫要負了世界!」
如卿稀里糊涂地就裹住了魔的九生皮,當她再回頭時,無情而洶涌的洪水已沖了過來,不可逆地將她卷走。她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父親的聲音,好像是在說,他們找到了神的陵墓,三生墓里的前生墓。
這股摧枯拉朽的洪流,將石壁上的化石磨滅一空。蒼海立在原地,一拳猛地砸在牆上,生生為那些洪荒遺種開闢了條通道。大祭司帶著無數修士蜂擁而至,卻被蒼海一人擋了去路。又過了片刻,听見遠處有人吼道︰「快跑,洪荒水要流進來了!」
眾人臉色大變,大祭司果斷拿起權杖,飛了回去。
蒼海松了口氣,退到自己開闢的石洞里,一揮手,震碎了石洞。地下的暗溝四通八達,冥冥之中,他的眼楮又似縫合了。他僅憑著如卿留下的氣味,跟著追索。
他依然是不計後果地橫沖直撞,忽然間,他聞到兩股不同方向的氣味。一股是如卿的,另一股,是神的。在他的印象里,神最後是將九生皮送與了如卿,她應該不會有危險。
他沖向了神那一邊,因為神的方向是地底,他怕神有不測。
追了一段時間,他的眼前霍然大亮。隨他而來的洪流同時傾瀉了進來,下方是一片岩漿海,神的身子正在輕飄飄地墜落。然而,水與炙熱的岩漿一踫觸,便形成了霧狀的氣流,將神的身子又沖了上來。
而水流又不斷砸落,于是蒼海看到了奇怪的一幕︰神在這里浮浮沉沉,沒有痛苦,也沒有歡樂。
忽然間,岩漿里蹦出一條全身浴火的大魚,一口吞下了神的身子。僅僅一瞬間,神的身子便被那魚燒成了灰燼。蒼海瞠目結舌,心虛地東張西望,幸好沒人看到他見死不救。
原來岩漿里真的有魚!那只魚並沒有攻擊蒼海,在岩漿表層游蕩了幾圈,翻出幾朵火花,沉入地底不見。
蒼海這才回過神來,神死了關他什麼事!如卿啊,如果她出了什麼事,他並不怕給大祭司沒交代,他怕自己無法給自己交代。
當他再次從地底沖出地表時,天空正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灰黑色的雲團重重疊疊,四周是無盡的水澤,有昆蟲低啞地顫鳴,風吹起了他的白衣。
他看到茫茫的水澤,天地寂靜,草木安寧地生長著,水面上是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有許多不到指甲蓋大小的魚苗在這里嬉戲,它們並不怕風雨雷電,它們只是怕長大,因為長大會有很多煩惱,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比如它們的旁邊那位,蹲伏在深草叢中,大概就是睡眠不足,雙眼通紅。那是一頭名為火兕(si)的神獸,當它發怒的時候,全身的毛孔便會噴吐出細細的火焰。
蒼海飛出的那刻,它便警戒起來,巋然不動。它像一塊鐵石頭,只有兩點詭秘的血紅閃爍著。
「呃吼!」當蒼海即要飛走時,它霍然拔地而起,全身的毛發是一根根燃燒的火焰。這一頭火兕乃是牛宿仙主親弟弟牛洛的坐騎,近日被放養在九皋之地。正巧幾日里其它蠻獸都自覺地遠離了這頭火兕,它肚子餓得緊,看到蒼海,一時動了吃人的念頭。
火兕咆哮著追了上來,速度之快,幾步就沖到了近前。然而蒼海是著急的,他感受到了如卿的氣息,他還能感受到如卿此刻內心的恐懼。
他並不願與這頭火兕糾纏,雖然他的速度也快,但始終不能將之甩掉。
前面是一望無垠的水澤,氤氳的白色霧氣騰升,鱗光蕩漾。他看到了如卿,她被一群洪荒異獸捆縛著,一根極細極細的銀絲繩索圈在她脖頸上。蒼海有些擔憂,怕那根繩索勒斷她的魂魄。
就在他分神的一剎那,火兕追了過來,五六丈的體格,只一口便將蒼海整個吞下。
如卿尖叫著,她一亂動,那根極細的銀絲便勒傷了她雪白的脖頸,大片的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襟,她不能自己。
(PS︰我還活著,夢想就不會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