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那條暗流,出來竟是九皋水澤。
「嗒~」一滴液體滑落到水中,漾起一圈漣漪。捆縛她的那只四腳蛇獸乃是一尾三丈金螈,它怎麼也沒想到,多次警告這丫頭,她卻並不將生死放在眼中。它沒見過像她這麼倔的人,即便是死了一個人,也犯不著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了吧!
它們洪荒遺族里的每一個都是天生的戰士,一個倒下,另一個又會踩著同伴的尸體繼續斗爭。它們自來不喜歡被統治,被壓迫,被人當作腳力肆意踐踏。
而另一邊的酆都,又希望治內穩定,所有子民都好好听話,于是矛盾就出來了。矛盾不能兩存,特別是當大祭司知道神還活著之後,他鐵定是不可能放過它們的。
這群戰士有的是戰死的勇氣,卻沒有智取的實力。它們往往是頭腦一熱,便毫不顧忌地蜂擁而上,常常自己跑到酆都山英雄式地大鬧一陣後,被人端上餐桌。
金螈見控制不了這丫頭,良心上又怕她出點什麼意外,索性取了那根銀絲。它一個眼神,潛游在一旁的梟魚會意,沖了過去。
自古來水火不容,兩頭神獸一個眼楮噴火,一個嘴巴吐水,一時間難分高下。
「它們在這兒!」遠空里忽然吹起一陣金角,戰鼓隨之擂起。酆都山的人終于還是來了,金螈它們也不知道該往哪里躲,世世代代棲居的洪荒水沒了,這個世界仿佛一瞬間再無它們的容身之所。
如卿不再掙扎了,她頹坐在水澤上,嘴唇蒼白,呼喊著自己的父親。
水中成片的蘆蒿在微風中搖曳,灰蒙蒙的天,下雨了。
白霧在廣袤的水域上彌漫成災,有棲息在水澤中的鳥禽唱鳴。青白色的煙從水面蒸騰而上,又被澤風一吹,裊裊欲絕。
雨不停地下,猶如千萬條雨幕,遮蔽了十七公主的眼簾。風聲緊蹙,雨聲漸大,而天地間,卻只回蕩著她一個人的慟哭。
那一刻,仿佛天塌了下來,她凝在了那幅潑墨煙雨圖中。
大祭司手持權杖,任風雨侵襲,他帶著一大幫人馬立在雲中,與洪荒遺族對峙。他揚起右手的權杖,只是當他看到自己女兒無助地望過來時,他的眉頭皺了起來,遲遲揮不去手。
火兕與梟魚正斗得火熱,忽然間,一對金瓜從梟魚背後襲來,當時就砸斷了它兩條尾巴。火兕得意地仰天長嘯,它向金瓜的主人搖頭擺尾。
「救救蒼海,他被那頭怪獸吃進了肚里!」如卿朝大祭司哭喊,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大祭司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受傷的梟魚元氣大傷,直直地從高天上墜了下來。火兕見狀,腳生神火,朝梟魚直奔而去。就在兩頭巨獸相距不過三尺之時,梟魚的右眼冷不防地洞開,一道漆黑如墨的光如一把長刀,徑要將青天剖成兩半。
梟魚怒吼著,身體不受控制,在空中打轉。那支黑色的光刀不斷輪轉著劈砍四方,火兕一時躲避不及,頭上的鐵質獨角生生被削去一截。提金瓜的壯年男子張口大吼,一股強勁的音波沖了出來,瞬間將那支黑色長刀震成碎段,隨著雨水疾疾落向那群洪荒異獸。
大祭司阻之不及,大吼道︰「牛洛,住手!」
可是那無盡的黑色碎段已然迸發,只听見急促的破空聲,和一群異獸淒慘的嚎叫。梟魚痛得來失去了理智,左眼洪荒水如泉涌出,右眼輪回光不斷迸射,轉眼就殺了不少同族。
雨水落在黑光之上,發出「嗤嗤」的爆裂聲。如卿猛抬頭,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死亡的威脅,她紅著眼,始終把目光望向火兕那邊。
梟魚擋住了大祭司的路,而當它看到大祭司的那刻,它眼里的光更加瘋狂。它的潛意識里,便是殺戮,它以為殺了大祭司,一切都會隨之而改變。
那道駭人的光柱激蕩起八荒水霧,空氣轟鳴乍爆,在水澤上剜出一條直直的深溝。大祭司側身躲避,然而這條黑色的輪回之光,轉了半圈後又朝著如卿斬去。
水面被不斷破開,金螈大驚,趕緊召喚起四周之水,在如卿跟前結成一堵幾十丈長的冰牆。
然而輪回無情,只看到冰牆不斷破裂,死亡的威脅越來越近。冰牆最終倒向兩邊,被輪回碾成碎末。金螈在那一刻實在嚇愣了,直到听到大祭司大吼,讓它帶人躲開。
一切都太晚了,大祭司想要破開空間,但前往波動太過劇烈,無法穿行。
在那一刻,天地間卻只剩下雨聲,一滴一滴,落進了心里。如卿的瞳孔遽然收縮,她看到那把黑色的利刃,把她的瞳光剖成了兩半。
她仍無動于衷地坐在水中,她的衣裳已被血染成了紅色,她像一朵盛開時的曼珠沙華,卻又不知為誰而開。
輪回之光已經照到了她的頭頂,她在恐懼中不由得抓緊了自己的衣袖,她忽然抓到一張絲巾,一張似是賣身契的契約。
「蒼海!」
躲在火兕肚子的人,他本意是從火兕的嘴里鑽出去,可那神獸始終想要把他消化。他又不忍殺生,因此久久停在它肚月復里不知道怎麼出去。
他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動靜,他以為大祭司一來,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卿兒……」他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再次睜開眼時,已然擋在了如卿跟前。
他站在那兒,就是一片天。
黑色的輪回之光直直地透進了他的眸子里,然而那雙眼眸是空洞的,里面藏著浩瀚的星域,輕而易舉地就將那道光吸了進去。
蒼海身形一晃,一手拉著如卿,一手提著仍在殘喘的梟魚。
他是誰?大祭司心里犯起嘀咕,那種速度像極了破開空間而行,卻又不是。他忽然想起了一種古老的神術︰一步青雲。
蒼海把梟魚交換給洪荒遺族,他抱著如卿,擋在它們之前。
「還請大祭司手下留情,給它們一條活路!」
「活路?我給你條活路,來做我坐騎!」火兕的主人,牛洛牛氣沖天地提著大金瓜沖了上來,他的坐騎被無故地炸開肚月復慘死,他到現在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
蒼海渾身浴血,就連他看向牛洛時,眼楮里也是殺戮的顏色。如卿摟著他的脖子,嘟嚷著朝那位頭生雙角的牛人說道︰「蒼海是我的,誰也別想帶走!」
「那總得給我個說法吧!」牛洛火冒三丈,轉眼瞪著大祭司。
大祭司用獸皮上的絨毛擦拭著那根權杖,嘿嘿偷笑,仿佛什麼也沒看到。
「我擦!」牛洛怒極,以為大祭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自己掄著兩個金瓜大開大合,勢若萬鈞地朝蒼海砸去。兩支金瓜如同兩座山岳,大祭司驚怒,這蠻牛兩錘子下去還不錘得整個九皋崩毀!
蒼海的身體內忽然分化出另一尊仙體,他一步便跨到青雲之上,顯化出一只千丈手臂,掄起那頭蠻牛如同耍子,轉了半個圈直接扔向了天外。
不多時,那尊化身又飛回到蒼海體內,消失不見。
酆都山里成群結隊前來看熱鬧的者鼓掌稱贊,他們都知道蒼海的存在,那是連大祭司也要禮讓三分的人物。
大祭司點了點頭,周圍數十道不友善的目光頓時望了過來,他趕緊尷尬地咳嗽兩聲。他的本意就是救出如卿,當然,能查得神的下落那是再好不過。
「告訴我,神在何方,我不與你們計較!」大祭司朝那些洪荒異獸說道。
金螈嗤笑,它們最後一次看到神的時候,神已被洪水沖走。如若說不清楚,那必然會有滅族之災。
「這里有一頭魔你不除,怎麼,想把神除掉?」
大祭司面有慍色,「我幾時說要把神除掉?眾所周知神不死不滅,我等只是想向他老人家討教幾個問題!」
金螈哈哈大笑,對自家兄弟說道︰「你們听見了嗎?就為了幾個問題,就要置你我于死地!有人把刀架到我們脖子上了,你們說該怎麼辦!」
眾異獸齊聲吼嘯︰「寧死不屈!」
就在劍拔弩張之際,天外忽然有一個黑影飛來。本來就沒有陽光的天空,被那大鳥一遮,更顯得昏晦。
那頭鳥壓過低空,呼嘯著盤旋在所有人上空。他有一頭蓬勃似雷霆的紫冠,身覆白羽,是一只六十丈長的白鴉。他是牛洛的結拜兄弟,受牛洛召喚,破關而出。
「方瑾來了?」大祭司蹙眉,也不知道此次前任大祭司的葬禮,究竟來了多少叫得出名號的人物。
牛洛盤坐在方瑾身上,叫囂道︰「現在方大將軍來了,看你除了速度,還有什麼本事!」
「放我下來吧!」如卿松開了手臂,她自然知道方才蒼海不過是取巧破了牛洛的金瓜而已,「我沒事的,你放心去打架吧!」
蒼海對她笑了笑,並不放手。他朝天空說道︰「兩位,我們……能做朋友嗎?」
「我擦!」所有人的心不禁一跳,方瑾白了牛洛一眼,「我先走了,你們慢慢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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