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東方曜再次回到朝明宮的時候,秦素玨已經醒了。
祥貴按李太醫提供的藥方熬了碗湯藥來,她皺眉,似乎對那碗湯藥深惡痛絕。
還是他及時出現,露出委屈的神情,大有她不喝了這碗藥他會很傷心的態勢。
秦素玨拿他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將那碗用各種珍稀藥材熬出來的湯藥喝得一滴不剩。
眼瞧著湯碗見了底,東方躍的臉上也露出明媚的笑容。
打發了祥貴之後,他笑著坐到床邊,「都已經這麼大的人了,你怎麼還像小時候一樣討厭喝藥?」
她哀怨的瞪他一眼,「你明知道我最不喜歡喝藥,干麼還逼著我喝?」
「冤枉啊,我可沒逼你,我這是關心你,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隨你而去,不活了。」
「呸!你怎麼總說活不活的?」
他笑得更加開心,喜孜孜的執起她的手,「所以為了讓我好好活下去,你可一定要好好保重你自己。」
秦素玨被他給逗笑了,兩人鬧了一陣,她才恢復一臉正色提起正事,「對了,從那刺客嘴里問出什麼來了嗎?」
「你猜猜!」
「別玩了,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有心思開玩笑?」
被她狠瞪了一眼,東方曜立刻老實不少,「本來有些事不想讓你操心的,不過那刺客的確招了一些對我們來說,並不算太好的消息。」
「噢?」她蹙起眉,「莫非」
東方曜點頭,「和我們猜的一樣,玄疆這回之所以敢大肆挑釁我北岳,的確是受人指使。」
「和封奕有關?」
「嗯,他已經和玄疆七王子查哈克達成了秘密協議,為玄疆打開海路,進軍北岳,發動戰爭。」
這個消息令秦素廷的臉色變得難看無比。
「如此說來,封奕是執意要替大師兄報仇雪恨了?」
「除此之外,一向保持中立的奕封沒道理會開罪北岳。」東方曜沉吟道︰「當年封奕的娘改嫁進楚府時,據說是將封奕帶在身邊的,與楚子默雖然是異父兄弟,但畢竟也有血緣關系。還記得楚子默猝死之後,楚家人都被貶成庶人,發配到邊疆服徭役,當時楚子默的父親已經去世,倒是他的母親……」他猶豫一陣,「似乎被什麼人給帶走了。」
由于那個時候朝廷正處于混亂時期,他忙著奪位,楚家的事他都是交給親信去辦的。
登基之後,他除了要掌理朝政、籠絡軍心,還無時無刻記掛著素玨的下落,所以對于楚家後來的情況自然也沒時間去多加詢問,反正楚家沒落,是必然的事實。
當年偌大的楚家,全靠楚子默支撐著,他一垮台,楚家就徹底沒戲可唱。
封奕未被楚子默的父親收養,也就不算楚家人,當年奉他旨意辦理此案的親信漏掉這只大魚也是正常的。
東方曜推測道︰「如果封奕和楚子默之間一直有在聯絡的話,那麼楚子默去世之後,封奕一定會將他們的母親接走。」
「嗯,而且師兄他娘很疼他,兒子枉死,心里自然有恨,就算封奕和楚子默的感情一般,只要他們的母親放不下當年恩怨,難保不會」
秦素廷的話沒有說完,因為這是他們種下的因,是他們欠了人家的。
現在所有的事都已經明朗化,那個神秘人應該就是封奕,至于他為什麼會三番兩次以神秘的方式出現在她面前,甚至救她這個仇人,這就得間封奕本人了。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一旦封奕真的打開海路幫玄疆,對北岳來說,絕對是一場巨大的劫難。
長期抗戰的結果,實力雄厚的北岳不會輸,只是可憐了那些無辜的老百姓,戰火和硝煙,將毀掉北岳國現在的和平及安寧。
想到這里,秦素玨一臉凝重的支著下巴,陷入深思。
東方曜見她露出嚴肅神色,不禁問︰「素玨,你在想什麼?」
她輕輕搖頭,不想讓他擔心自己,于是柔聲道︰「我肚子餓了,一起去用晚膳吧。」
眯了眯眼,他知道她嘴里說沒什麼,心里肯定不是這麼回事。
她有心事,可卻不願與自己分享,這讓他有些不滿。
但素玨做事向來有分寸,他對她有信心,也勸慰自己,別讓猜忌和強大的獨佔欲主宰自己。
自從刺殺事件發生之後,皇宮便處于戒嚴狀態。
不管是內侍出宮,還是外臣進入,都要受到極其嚴格的盤查,而宮里巡邏的御林軍,也比從前多了將近一倍。
正在朝明宮內的浴池中泡澡的秦素玨,隱約听到有不尋常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她表情一凝,幾乎在眨眼間便躍出水面,一把將掛在屏風上的衣裳扯下,熟練而迅速的披在身上。
與此同時,一道瘦高挺拔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浴池旁。
正是幾次使出伎倆引她現身的神秘人。
一改往日的青衣打扮,這回他穿了一件月白色袍子,做工很精細,墨發高束,襯出他俊美的五官。
比起東方曜的霸氣和威嚴,這個男人多了幾分邪魅以及輕佻。
他唇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意,手中仍舊把玩著那支精致昂貴的珍簫。「素玨,我們又見面了。」
這聲「素玨」叫得十分親切,不知道的人定會以為兩人之間關系匪淺。
而此時的秦素玨雖然穿著衣裳,可沐浴後的她,衣裳下的嬌軀不著片縷,一頭長發掛著水珠,直披在身後。
她充滿戒備的看著突然闖進的男子,並未驚慌,鎮定自若的說︰「又是你,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大師兄的異父哥哥,封奕!」她用的是非常肯定的語氣,像是已經十分確定這個答案。
神秘人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你果然讓我越來越欣賞了。」
他滿眼戲謔,上下打量著她,一步步走近。
「素玨,我弟弟當年對你迷戀得幾近瘋狂,曾對天發誓,此生定要娶你為妻。那時我還覺得他被個姑娘迷得神魂顛倒有些傻,如今一看,你果然有迷惑男人的本錢,難怪那東方曜為了你,居然肯放棄整座後宮。」
她稍稍退後幾步,「你想為大師兄報仇嗎?」
「嗯?為何你會這麼想?」
「只是我的直覺。」
「你對自己的直覺一向很有自信?」
她不答,站在原地。
封奕走近她。
此時,外面傳來腳步聲,是東方曜,他下了朝,門口有宮娥跪地請安,就听他問道︰「娘娘呢?」
宮娥答復,「回萬歲爺,娘娘正在里面沐浴。」
東方曜輕笑,「你們在外面候著,沒朕的命令,不準進來打擾。」
緊接著,腳步聲越來越近。
停在她一步之遙的封奕露出戲謔的表情,道︰「那男人還真是急色。」
沒等東方曜踏進,他一手搭上秦素玨的肩膀,霸道的將她攬進懷里,並強行將那支玉簫塞到她的手中。
就在東方曜推門而入的同時,封奕在她耳邊小聲道︰「這玉簫送還給你,如果你想見我,只要吹奏我時常吹給你听的那首曲子,我便會出現在你的面前……」說完,他回頭給了東方曜一記挑釁的眼神,便由窗口跳了出去。
原本還帶著幾分捉弄心情想要給她一個驚喜的東方曜,親眼看到別的男人當著他的面摟住自己的女人,頓時妒火直冒,也不理會她的阻攔,順著窗口,就這麼追了出去。
封奕輕功不錯,可他並不急著逃走,反而故意引東方曜跟上,兩人同時躍上屋頂打斗起來。
東方曜接了幾招,試探之下,心底微驚,這男人的武藝的確如傳聞那般出神入化。
翩然退後幾步,封奕刻意說道︰「皇上如此震怒,莫非是因為看到自己的女人落入我的懷抱,而大發雷霆?」
被他這麼一挑釁,東方曜臉色肅然,倏地擊出一掌,卻被他輕松躲過。
「喲,皇上這下是來真的了,這也難怪,北岳的一國之母,當著你這個皇帝的面和別的男人卿卿我我,這種事不論發生在哪個男人的身上,恐怕都無法忍受。」
眼見對方反手襲來,他再次游刃有余的躲過,笑道︰「我說皇上,如果你實在氣不過,那就趕緊把皇後給休了吧,娘娘生得貌若天仙,你若不要,我可等著接手呢。」
東方曜怒極反笑,「封奕,你別妄想用這種幼稚的方法激怒朕,素玨待朕情深義重,就算落入你的懷抱,那也是被你這奸人所迫。你三番兩次偷偷模模接近她,以前朕不知內情如何,現在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我該說皇上英明嗎?」封奕哼笑一聲。
他冷笑,「你想為楚子默報仇,盡管放馬過來,朕帶領北岳四百萬大軍在這迎接你的挑戰。不過朕要警告你一句,從今以後,少打素玨的主意。」
封奕哈哈大笑,只是笑容中全是對他的不屑。
「我封奕縱橫天下,向來都是我行我素,還輪不到外人來指使我。東方曜,如果你真有本事,就把你的女人看好了,否則說不定哪天她就會落入別人的懷抱。」
東方曜心底怒極,臉上卻不動聲色的笑了笑。
他負手而立,倨傲的站在屋頂一隅,微風吹來,吹起他衣袍一角,明黃龍袍襯出他傲人的身姿。
「朕的女人,朕自然會守護到天荒地老,外人想搶,也要看看自己究竟有沒有那個本事。」
「好啊,那咱們就拭目以待,看看我究竟有沒有那個本事,讓你的女人最後變成我的吧。」說完,封奕輕躍幾步,瞬間消失無蹤。
遙遠的一方,仿佛還可以听到他得意的大笑聲,這讓東方曜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把那人捉到陰寒的天牢里,剝他的皮,抽他的筋。
已經穿戴整齊的秦素直追了出來,東方曜從屋頂躍下,穩當的站到她面前,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問︰「那個混蛋有沒有傷害你?」
她忍不住笑道︰「如果他想傷害我,就不會搞出這麼多花樣來了。還有,你看看你自己,身為一代帝王,竟然露出這麼孩子氣的表情,這要是讓旁人見了,你還怎麼樹立自己的威信?」
東方曜臉色依然難看,被她挽著手臂拉進房里。
「你別氣了,那封奕擺明是故意利用我來氣你,你要是真動了怒,豈不是落入他的圈套?」
被她規勸一陣,他的臉色總算好上幾分。
「素玨,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離開我。」
見他眼底盡是憂色,她輕輕點頭,「我答應你。」
東方曜這才放下心來,一把將她拉入懷里,緊緊抱著,心頭踏實了幾分。
秦素玨知道他緊張自己,心頭滑過一陣甜蜜,可最讓她憂心的,仍舊是封奕的動機。
如果他是想為大師兄報仇,當初又為什麼會在永寧鎮出手幫她?
還有那回在皇家獵場,他也及時送來解藥……
似乎感應到她內心所想,東方曜雙手扳住她的肩膀,霸道的命令,「素玨,我不準你想他!」
她愣了一下,不禁失笑。「你這人真是不講理,我只是在猜測他究竟是何動機……」
「不管他有什麼動機,你都不必過多操心,這是我的江山,我自然知道該怎麼去做,你只要開開心心做我的皇後就好了。」
聞言,她哭笑不得。又來了,這個男人真是霸道得可以,不過她也漸漸明白他的不安來自于她的獨立、不肯依賴他,或許偶爾她可以裝裝需要被保護的小女人,總不能老是讓他單方面地討好她……
沒過多久,東方曜派出的密探便查出玄疆目前的一些情況。
玄疆大王膝下共有十四個王子,目前表現比較突出的,除了三王子和九王子外,野心最大的,當數七王子查哈克。
查哈克允文允武,表現卓越,深得他父王的喜愛。
可查哈克的母親在玄疆地位並不高,而且他也不是嫡長子,所以想要爭王位就變得困難重重。
老大王此生最大遺憾,就是當年和北岳簽訂的那份喪權辱國的互不侵犯條約。
查哈克為了投其所好,便私下發動進攻北岳的戰爭,並獲得海王封奕的合作,他相信只要能打敗北岳,讓玄疆揚眉吐氣,下一任大王的位置便非自己莫屬。
東方曜看著密探遞上來的奏報,不禁眉頭緊蹙,臉色比尋常嚴肅了幾分。
秦素玨踏進御書房時,就看到這一幕。
以為是祥貴送茶進來,東方曜並沒有抬頭,只是隨口道︰「把茶放下吧,朕待會再喝。還有,記得吩咐御膳房準備些開胃的午膳給娘娘送去,給朕盯著她吃光再回來復命。」
最近素玨的胃口不是很好,這讓他很擔心,每天都得哄著勸著騙著她多吃些東西,自己不在她身邊的時候,便讓祥貴替他看著。
這話讓秦素玨不由得輕笑出聲,輕移蓮步走到御案前將食盒放在旁邊的幾上,嬌聲細語的說︰「皇上,您還是先擔心自己的身子吧。」
東方曜聞聲一怔,就見心愛的人見穿了一件松軟的衣袍,笑容滿面的站在自己面前。
「素玨,你怎麼來了?」
「我听祥貴說,這幾日你都沒好好用午膳,所以親自下廚,為你熬了雞湯,做了些點心及簡單小菜,若你不把它們吃光,我可是要不高興的。」
他急忙放下手里的奏報,原本肅然的俊臉上露出幾分笑容。
「素玨,自你兩年前離宮之後,我好久都沒吃到你親手做的飯菜了。」說著,東方曜繞過御案,揭開食盒,就見里面放著一碗雞湯、一些點心,以及幾道可口的菜肴。一掃剛剛陰霾的心情,他笑道︰「全是我愛吃的,素玨,沒想到你還記得我的口味。」
秦素玨見他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心底不禁淌過幾分疼惜。
他最近經常因為國事忙到很晚才回宮就寢,每天早上她醒來的時候,他人已經上朝了。
她知道身為皇帝的他,肩上扛的擔子非常人所能想象的沉重,很多煩惱他都一個人承受,不敢對她講,總怕她會為他擔心。
但她並不是傻子,如今圍內的局勢她雖然沒親眼所見,卻也有幾分了然。
御案上擺著的奏折,大都和玄疆有關,她隨便抽來一份瞧了幾眼,嘆了口氣,「看來戰事將近了。」
東方曜親手將食盒里的飯菜一一端出,笑著將她手中的奏折放回原位,「別想那麼多了,過來素玨,我們好久沒一起用午膳,正好,你做的飯菜足夠我們兩人吃,等吃完了,再頭疼那些惱人的事。」
兩人在幾旁落坐,東方曜這個自幼就被人伺候長大的皇室中人,這輩子難得親自動手伺候誰。
秦素玨就是個例外。
他親手替她盛飯布菜,伺候得周到。
「曜,既然你我是夫妻,有些煩惱,我希望能和你一起承擔。」秦素玨吃了口他夾的菜,咽進肚子後,又道︰「這回玄疆動作如此頻繁,除了暗中勾結封奕外,我想,他們周圍的一些部族肯定也會牽連其中。」
北岳以北,不僅僅有一個玄疆,還有不少部族的首領也都擁有勢力政權,一旦那些部族伙同玄疆一起犯事,那北岳所面臨的,將是北岳史上最艱巨的一場戰役。
東方曜並不想談這個話題,可他知道秦素玨外表溫柔懂事,卻是個脾氣倔強的女人。
嘆了口氣,他輕輕點頭,「北方一帶的確藏著不少隱憂,除了玄疆之外,還有狼族、鷹族以及蠻族等,這些部族的首領都以勇猛著稱,手下養著大批奴隸為他們效命,而其中最讓人頭疼的,當數蠱族。」
說到這里,他眉頭緊緊鎖在一起,「蠱族是所有部族中最危險的一支,擅長下蠱,而且手段十分陰毒。我執政這幾年,之所以一直和北方一帶保持和平,也是不想隨便招惹這些野蠻民族。如果玄疆真的伙同其他部族進攻北岳,勢必造成一場大規模的戰事。」
秦素玨沉思良久,啟唇問道︰「你說的那個蠱族,也是最近十幾年才逐漸崛起的吧?」
「沒錯!」東方曜面色沉了幾分,「其實蠱族以前並不叫蠱族,而是我母後的母族,布爾曼族。
「當年我母後被謠傳是邪靈的化身,很多部族因此對布爾曼族大肆欺凌,直到十二年前,布爾曼族的族長,也就是我外公,被蠱族現任族長以生下妖女為由,讓人用火活活燒死,那之後,布爾曼族便更名為蠱族。」
這件事對東方曜來說,一直是一個痛。
雖然他在北岳長大,對布爾曼族並沒有什麼印象,但那是母後口中最美麗的故鄉,他們三兄弟和母後因為傳聞受盡磨難,沒想到連遠在布爾曼族,做為一族之長的外公也難逃災厄,那時候他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一個人,尤其是生長在皇宮內院中的人,想要在這世上活下去,就必須擁有無上的權勢,才有能力自保和保護親人。
所以懂事之後,他就發誓,今生今世一定要為王,否則寧願化成一縷幽魂,也不屈居于人下苟延殘喘的活著。
「這兩年來,我始終和北方和平共處,也是不想和那海王起沖突。你也知道,北岳曾經歷經內亂早就元氣大傷,我致力于休兵養息,也是想給老百姓過富足的生活,為後世奠下良好的基礎,沒想到……」
秦素玨拉住他的手,輕聲安慰,「曜,你是個好皇帝。上天是公平的,你善待百姓,憂國憂民,老天爺自會給你一個美好的結局。」
東方曜終于露出笑容,反手握住她的,笑道︰「只要這輩子能和你長相廝守,對我來說,就是最美好的結局。」
她臉色微紅,嗔罵道︰「你又不正經了。」
他笑得更加得意,「對了,素玨,這陣子我一直忙于國事,好久都沒和你出宮逛逛,反正國事是永遠也忙不完的,不如用完午膳,咱們一塊出宮轉轉如何?」
秦素玨微笑著點點頭。
她本來就為了讓他放松一下才來的,他自己願意出去透透氣那是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