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馬車很大,需要四匹馬才能拉動,司馬相如曾經在自己家鄉放過豪言︰「他日若不乘高車駟馬,誓不過此橋!」,所以四匹馬拉的車子不但舒適,同時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曹操和曹彰並排而坐,對面則是郭嘉和荀彧,曹操顯然有意考教曹彰,只听他問道︰「彰兒,你說為父去迎天子,為了什麼?」
曹彰差點就想來一句︰「當然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但是突然想起荀彧在旁邊看著呢,這位英俊的帥哥可是一個德行周備,秉承正道的謙謙君子,史書上更是說他「名重天下,莫不以為儀表,海內英雋咸宗焉」,說明此人的影響力是很大的。
如果曹彰冒冒然說一句「挾天子以令諸侯」肯定會弄巧成拙,雖然對了曹操的心思,但是曹操也不會表揚他,很可能還會把他臭罵一頓,原因很簡單,荀彧不喜歡。
曹操不是一個白痴,他心里有這想法,但是卻不能說出來,因為現在他倚重荀彧的地方還很多,如果一句「挾天子以令諸侯」說了出來,荀彧首先就不開心,因為他自始自終都認為曹操興兵舉世是為了匡扶漢室的,這也是為什麼在許多年後,曹操欲進位魏公而荀彧阻撓的原因。
所以「挾天子以令諸侯」這話說出來,首先寒了荀彧的心,要知道,戲志才,郭嘉,甚至以後的荀攸、鐘繇、陳群都是荀彧舉薦的,換句話說,他們是看荀彧這位名士的臉,覺得荀彧這樣的大才都為曹家做事,覺得曹操有過人之處,才會投靠曹操的。
那麼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說出來以後荀彧還會全心全意地為你曹家做事嗎?不可能!荀彧為曹家所做的一切換他曹彰來代勞的話,可能嗎?做得到嗎?肯定不行!那麼想像一下沒有荀彧的曹家,能走多遠?那真的不好說了。
而且也會讓曹操覺得自己不識時務,光有小聰明,「挾天子以令諸侯」又不是什麼新鮮事,董卓不就做過?結果怎麼樣了?死翹翹了!更要命的是,荀彧投靠曹操,並且死心塌地為曹操辦事,很大程度是因為曹操第一個跳出來發布‘討董檄文’,如今你曹操還想演一出「挾天子以令諸侯」那就等于又做婊子又立牌坊了。
所以曹彰張了張嘴,馬上換成了另外一番說辭。
「當今之世,大家領個州刺史,州牧,太守,都是仗著兵強馬壯,誰拳頭硬,佔了地盤以後,發一道奏折到朝廷,上表了事,也不管朝廷答應還是不答應,做了再說,現在我們都還是漢朝子民,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迎接天子以後我們每天都可以上達天听,聆听天子旨意,還可以名正言順的興正義之師,撥亂反正,更可以號召天下有志之士一起匡扶漢室,所以父親要迎接天子自然是為了撥亂反正,匡扶漢室了!」曹彰侃侃而談。
曹操一邊听一邊點頭,荀彧的俊臉也滿是笑容,唯有郭嘉帶著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看著曹彰,這笑容讓曹彰頭皮有點發麻。
「彰兒真是了解為父心思!」曹操輕撫曹彰背脊微笑道,接著對郭嘉問道︰「奉孝,如今聖駕已到安邑,你說我們是否應該馬上出兵蕩平潁川賊寇然後火速去迎接天子?」
郭嘉微笑道︰「我們大可在年後開春才出兵蕩寇,因為從長安鏖戰到安邑,李傕、郭汜大軍和楊奉,董承的護駕大軍互有勝敗都是元氣大傷,
如今天子已經和李傕、郭汜議和,而兩人也答應了議和,更放還百官,說明兩人已經無力再行劫駕之舉,聖上短期在安邑必然無憂。」
曹操听了點了點頭問荀彧道︰「文若以為如何?」
「郭祭酒所言大有道理,吾同鄉鐘繇因為助天子離開長安,救駕有功,現已官至御史中丞,常和屬下通信,現在天子在安邑暫時無憂,我軍確應該韜光養晦,開春擊破潁川的黃巾余孽後肅清前往洛陽的道路再迎接天子。」荀彧說道。
曹彰听了這話馬上慶幸自己沒有得罪荀彧,別人的同鄉鐘繇剛剛救駕有功升了官呢,多好的內應,如果剛才說出那話真不知道荀彧還會不會這麼配合了。
曹操笑道︰「理該如此,潁川是文若,奉孝和鐘繇的家鄉,那麼潁川百姓也等同于吾的家鄉父老,如今被黃巾余孽盤踞,正應該還鄉親們一個安寧。」
荀彧和郭嘉連忙道謝,曹彰在一旁冷眼旁觀,心里暗道︰「厲害厲害,說句話也不忘籠絡人心,以後要好好學學啊!」
接著曹操先讓馬夫把荀彧和郭嘉送回了住所,才和曹彰乘車回府,車上兩父子相對無言曹彰預感到真正的戲碼現在才開始。
曹操開口笑道︰「彰兒,如今只有我們父子,不妨說說心里話。」
「父親,漢朝積弱不振,聖上軟弱無能,所謂匡扶漢室,能扶則扶,不能扶就替了吧。」曹彰坦白說道。
曹操對曹彰的見識已經沒有懷疑,慢慢地把他當成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了,「恩,能扶則扶,不能扶就替……」曹操重復了一次看著曹彰笑嘆︰「彰兒,為父也看漢室病入膏肓,但是卻不想背著千古罵名,你很懂事,成就當在為父之上,漢室,為父能扶則扶,不能扶還是得扶,如果要替,彰兒你來替好了。」
曹彰聞言不語,顯然曹操作為一個古人,眼光還是有局限性的,當年他天下三得其二,他沒有稱帝,只是進了一個位極人臣的魏公,也許也就是現在這個心態,可是他卻不知道,就算他不替,還是背了千古罵名,一直到了曹彰以前生活的那個時代才有些學者為其平反,這也是這位梟雄的可悲之處。
這時馬車停下了,曹操一把包起了曹彰哈哈笑道︰「此事言之尚早,也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有這等煩惱,倒是你我父子在此發白日夢呢。」一邊說一邊抱著曹彰下了馬車朝宅院走去。
夕陽之下,曹彰覺得和這位歷史上毀譽參半的人物距離好像近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