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時候恨的另一面是深藏的愛,不管司南願不願意承認,那一年,當他見到那個穿著公主裙,扎著馬尾,微抬著下巴神氣著將鑰匙給他的蘇莫染的時候,有些情感早已深種。
司南站在暮春齋的大門前,目光如深淵地看著那一道身影的漸行漸遠,心底的痛,不斷擴大,再擴大,他的思緒不禁回到了兩天前。那一天是林曉雅沖進電視台曝光了他和蘇莫染之間是是非非的第二天,彼時他正陪在醫院里,只因為那晚林曉雅因為從蘇莫染家沖出來,和他爭吵激動過度,昏倒了過去。醫生說林曉雅已經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現在胎兒很不穩定,再受不得任何刺激。
于是他忍住了想沖到那個女人身邊的沖動,只為了彌補當初一段無心造成的傷害。
司南想,他必須承認,他對林曉雅是虧欠的,甚至這種虧欠遠遠大于對蘇莫染。即便自己表現的有多不情願,多冷漠,但始終他都在她的身邊,或者在遠處默默看著。而林曉雅,當初因他而不得不背井離鄉,不得不放棄所有,到頭來他卻再給不起這個女人什麼。司南曾以為自己之所以不願接受自己其實喜歡上,甚至深深愛上蘇莫染的最大原因在林曉雅身上。那些年和她在一起的恬淡美好是他在十年前,初初和蘇莫染結婚時總是有意無意想起的畫面。畫面美好,美好到他以為這樣的懷念會一直延續下去,直到有一天,別的女人出現,或者她重新回來他的身邊才會休止。到最麼和。
可當林曉雅歇斯底里地哭喊著拉著他的衣擺,說願意不要婚姻,不要孩子,只想和他回到過去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他,早已經不愛她了。
什麼才是男人最大的悲哀?司南想,應該是無能為力。
他想愛蘇莫染,卻無能為力,心里那道坎他用了太久的時間去翻越,以至于時至今日他已經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跨過千山萬水和她在一起。可,他不愛林曉雅了,卻一樣無能為力。明知道她想要的從不是那些安慰和物質上的補償,明知道她始終放不下,他卻沒辦法麻木自己的心,勉強自己哪怕是演戲著的和她在一起。
有時候,有些愛,終不能勉強。
韓東陽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病房外,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看著他的。
司南的記憶中,對韓東陽並沒有幾分好感,畢竟當初若不是他,蘇莫染也不會踏足娛樂圈,在人前人後,人山人海中拼命。那時候,無意中從電視里瞥見那一道瘦弱的身影在人群中東倒西歪,他的心就快揪成一團,一半為著終于找到了那個女人而欣喜,另一半卻因為她時至今日的職業和困境而難受。zVXC。
蘇莫染總說他有大男人主義,司南想,關于這點他不否認。每一個男人都希望靠著自己的雙手,靠自己的能力給自己的女人帶來幸福安逸的生活。
韓東陽卻是他這些年來最大的敵人。他錯過了蘇莫染近十年的時間,而這個男人便是在這個時候出現,並成為她最信賴,並為之依靠的人。
「找我有何事?」司南冷冷地說道,伸手輕輕將病房門帶上。
韓東陽的眼楮淡淡看了一眼病房內的女人,問道「她,就是你最後的選擇?」
司南猛的地一把揪住了韓東陽的衣領,他一字一句地咬牙說道「韓東陽,不要在她面前胡說八道!」
那一瞬,他必須承認,自己有了不止一點點的後怕。
任誰都知道,在這個時候,那個女人肯定會躲在房里傷心難受,她總是故意擠出笑容來倔強著說沒關系,無所謂,可心里的痛,卻沒人能懂。
司南太了解蘇莫染,了解到害怕這一次,他真的再沒有了靠近她的機會。
十年前,他因為莫名的自卑和抵觸,因為年少輕狂而錯失了,五年前,他因為不服輸,因為不甘心再次擦肩而過,而現在,他想通了一切,卻不想再錯過了。
韓東陽竟笑了,他伸手挪開了司南的手,然後一派輕松地理了理衣扣,他說「很好,至少你沒有讓我再一次失望。」
韓東陽說,上一次新聞發布會上司南的不告而別,讓他一度後悔竟然會相信將蘇莫染交還給這樣的男人身邊,還能得到幸福。
「你在新聞發布會臨陣逃月兌,就是因為里面的那個女人?」韓東陽問,目光稟然。
司南沉默,半晌終點了點頭「她是我的前女友。」
「恩,我想現在,全國的觀眾沒有人不知道里面那個女人是你司南的前女友了。」韓東陽略帶幾分嘲諷地說道,他說「司南,你想讓我說一些可以理解你的苦衷,明白你的不容易為難的話,我韓東陽做不到!今天我來,不是作為東陽娛樂的負責人,而是作為蘇莫染,你前妻的最好的朋友而來。
司南,你知道那一天你沒有出現,莫染有多難受?我後悔自己無聊透頂,想撮合你們,竟將你告訴我的那些鏡花水月的計劃提前告訴了莫染。」韓東陽緩緩地說道,卻在見到司南猛然抬起發怔的眼神而微微勾起唇角。
他繼續說道「那一天,你讓自己的前妻,一個人獨自面對全城陣仗最大的媒體團,面對他們無下限的質問,你知道她當時的表情有多倉皇失措,卻依舊還要強忍著故作鎮定。你一定不知道,因為那個時候,你陪在里面那個女人身邊!」
「不是!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蘇莫染而已。」司南的聲音漸低,而後他自嘲一笑「不……你說的對!到頭來,卻用最慘烈的方式傷她最深的依舊是我。」
司南的情緒低落,他斜靠在病房門前,苦笑出聲。
「她,我是說蘇莫染,現在怎麼樣了?」他問,雖然心底很害怕知道答案,仍止不住想問。
「我也不知道。」韓東陽無奈地說,轉身過去,想點煙,卻想起是在醫院,煩躁地將煙收了回去。他說「那個女人,從昨晚出了那事後至今沒有聯系過我。有時候,我甚至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說的那般,是她最想依靠的港灣,是她受傷時最想傾訴的老友。」
「你是,一直是,她曾親口告訴我的。」司南說,聲音清淺淡漠。
「司南,那麼她和你說起過這些年來她是怎麼過的麼?」韓東陽輕嘆了一口氣,緩緩走到病房門的另一側,輕輕靠上,仰頭好似陷入了沉沉的回憶。
「她?」司南苦笑「她怎麼會說起那些?這段日子,我們幾乎都在拌嘴和爭吵中度過,她不是逼不得已是不會貿然出現在我的面前,而一旦出現的,不是為了你那些狗屁宣傳,就是為了讓我放過她。」
「呵呵,是了……她一定什麼都不會告訴你的。」韓東陽也隨之輕笑出來,他忽然斂下了眼角,鄭重地說道「而我今天來,就是來告訴你這一切的。司南,你有必要知道這些年她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來的,不為別的,只為了她受的苦,受的罪的根源,全是因你而起。」
「我遇見她的那一年,大學剛畢業,正打算創業進娛樂圈闖蕩。她彼時不過只是大二未讀完的大學生,因為家道中落,交不出學費被學校趕了出來,一個人蹲坐在校門旁,抱著膝蓋想哭卻死死忍住。那時候的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女孩竟會是曾經名聲赫赫的蘇老將軍的孫女。」韓東陽娓娓說道,眼神變得溫柔起來,好像那一幕在某一瞬又分明還在眼前。
「她……被學校趕出來?!」司南不敢相信地低聲說道,身體充斥著心疼和震驚。
他找到了蘇莫染時,她已經是光鮮亮麗的明星經紀人,他甚至沒有去想當年,他狠下心來匿名舉報她父母,推倒老蘇家後,那個在雨夜消失的女孩孤身一人,要如何維生,靠什麼活下去。
「是,所以,一無所有的她沒有選擇,只能跟著我在娛樂圈里打拼。我把她撿回來,給她租了一間單間公寓,本想送她繼續回去完成學業的,可她卻拒絕了。她說,要跟著我一起拼搏。」韓東陽憨憨笑起,他說「那個傻瓜總說自己虧欠我很多,要陪我一起打拼出一個屬于我的娛樂王國來報恩。她還說,既然自己的夢想已經沒了,做什麼行當也已經無所謂了。」
司南的心隨著韓東陽每說的一句都在撕裂……他記得,蘇莫染的夢想是做一個服裝設計師,然後讓周圍的家人朋友有朝一日,都能穿上她親手設計的衣服。
而他,當年因為厭煩那場婚禮,甚至連她親手設計的婚紗都沒來得及讓她趕上穿著走進禮堂。
「她的夢想是做一個服裝設計師。」司南低聲說。
「哦?原來她的夢想竟然是這個……」韓東陽恍然大悟著,心里卻不自覺掠過一陣苦澀來「這些年,我也曾問過,她卻從不提起。看來,我和她分手是注定的事情,又或者,當初她能意氣用事地答應和我在一起,根本也在和你賭氣。
那個女人,用七年的時間,將自己滿身稜角藏了起來,我親眼見證了她從倔強的女孩成長為處事圓滑周到,行事果決狠厲的女強人。這里面的各種辛酸,我想無法用什麼樣的語言來告訴你,我只能告訴你,她從前因為不願在酒桌上陪一個地產老總喝酒被侮辱,她曾和我沒日沒夜地在公司里加班,一連就是一個禮拜。她從起初的四處面壁到現在四處逢源,全靠一雙手做到的。司南,我想你比我更了解十年前的蘇莫染,一定就會知道她為此付出怎樣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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