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活天下 第一卷 黑暗中前行 第四十九章 徐州出兵

作者 ︰ 長風萬里行

首位所坐的少年正是東海王符雄之子,氐族北氐族少主苻堅,也是後來前秦中興皇帝,此時也不過是十三歲而已,面對自己的堂兄,現在的長安之主符健的繼承人苻生,苻堅臉色不變,連起身都沒有,徑自拿布慢條斯理的擦著嘴。

「大膽,見到王世子怎麼不起身迎接?」苻生見苻堅毫不理睬自己,覺得臉面被削,不由眉毛立起,小小年紀就一副陰霾殘暴的形象,他身後一名身穿紫色裘皮衣的漢子喝斥了起來。

苻堅略抬眼皮,像剛看到苻生一般,說道︰「啊,原來是王世子到了,我還以為是那家沒教養的家伙亂闖我的宴會。」說著慢慢站起身來,對苻生行了一禮,面上敷衍的神情清清楚楚。

苻生臉上暴虐表情突然收去,開顏一笑︰「弟弟在這里宴客好不快活,本來過這邊是想和弟弟好好喝一杯,不想在門外听到有人對我處置符開有意見,不知道是誰這麼大膽子?我們氐族能夠佔關中,成稱霸之勢,族內就不能有內斗,這樣不識大體破壞氐族團結的人,還望弟弟能將此人交給我來處理。」

苻堅眼神突然一變,由懶散不在乎變成了凌厲,苻生這話說得夾槍帶棒,且不管說這話的車雄是誰,要是苻堅將他交給苻生,也許苻生不會殺了車雄,也會嚴重打擊苻堅的聲望,苻生又將團結抬在前面,苻堅將此事避開,那麼苻生一定會在長安大肆宣揚苻堅不識大體,苻生也不是一味的凶殘暴虐,還是有點小心思。

苻堅雖然才十三歲,但自由文武雙全,十歲便隨父議政,將手中的擦嘴布往案上一丟,說道︰「王世子好大威風,車雄和符開兄弟一般,關心下符開的事情又有何錯?說道破壞我氐族團結不識大體,苻堅怎麼也不如王世子當街斬掉符開雙腿威風吧?想符開父親隨秦王轉戰千里,身上傷處就有十四處,處處都是生死一線,臨到老來連自己兒子都保不住,老將軍已經很識大體了,沒有亂來,只不過天天去父王府上,父王也是頭疼,不知王世子有什麼辦法安撫老將軍?使我們氐族內部和諧啊?」

符開父親是苻堅這邊北氐族的勇將,苻生收拾符開其實也是打壓北氐一族的勢力,任何人其實都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何況是黑氐和北氐實力差不多的情況,選符開動手,就是符開父親的實力不強,屬于北氐這邊人數較少的部族,要是符雄不處理這事,那麼必定失去下面依附部族人心,處理此事,勢必也不會給什麼太好的交代,因為是苻生動的手,符開父親也許不會鬧下去,但這個疙瘩就埋下了。

苻生這次過來就是來打苻堅的臉,順帶過來看苻堅笑話,不過苻生的沉府不深,他父親符健在長安稱王,自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苻生容不得半點抵觸,苻堅的反擊的語言令苻生的臉色一下就變了,怒視苻堅,恨不得讓自己的手下將苻堅殺了。

跟在苻生身後的一個年紀較大的中年人輕輕的在苻生耳邊說道︰「王世子,不要中了計,別忘了過來的目的。」

苻生微一點頭,換了個臉面,掛上笑容說道︰「父王已經罵過我了,讓我去給符開家賠禮賠償,不過我是君符開是臣,死了也就死了,那里有君去臣子家賠禮的道理,所以就賠償點財物好了,一百兩銀子,」說著苻生身後侍衛拿出兩錠大銀,每錠是五十兩,往地上一丟︰「弟弟就轉交給符開家吧,至于你。」

苻生看著車雄,用手指頭點著車雄︰「區區一個左護督將家,小心腦袋。」

說罷哈哈大笑,又對苻堅說道︰「弟弟,不要忘了月底的比武哦,這次的彩頭我可是下了十足,你要是輸了只怕叔叔會收拾你的,看看這幾個。」說著指向隨同自己一起進來的三個武士,得意洋洋的說道︰「這是羌族最厲害的大帳,可是姚叔借我的,我們月底見了。」

說完苻生轉身就走,兩邊的武士等苻生出去,一直瞪著室內的少年,等苻生下樓才轉身出去,是根本沒有將苻堅放在眼中,起先說話斥責苻堅無禮的少年看著苻堅嘿嘿笑著,轉身下樓去了。

廳內的少年那個不是貴冑之子,被苻生這樣上門來鬧了一出,地上的兩錠銀子是如此刺眼,眾人都看向站在廳中央的苻堅,一時間落針可聞。

「欺人太甚。」苻堅反手拔出腰間刀,白光一閃,就將他身後的幾案斬成兩半,「苻生,符開之事我與你沒完。」苻堅怒聲說道。

車雄也是滿眼怒火,說道︰「世子,情形不對啊,苻生是上門來警告我們的,姚羌已經站在了黑氐那邊,還派了武士幫苻生比武,姚羌在關中可是有五萬精騎,對我們實在不利啊。」

苻堅一刀劈了幾案怒氣稍緩,慢慢收刀入鞘,恢復了冷靜,說道︰「姚羌的老狐狸,不會輕易的倒向黑氐的,我們氐族之間矛盾越大,老狐狸就越高興,他急著派武士給苻生,也是希望我們矛盾更深,最好是氐族自己打起來,這樣他們羌族才有機會。」

苻堅看了一眼地上的銀子,擺擺手說道︰「掃興,都散了吧,我回府去跟父王說一下今日苻生來的事情,車雄你帶幾個兄弟去符開家看看老將軍。」

車雄應了,一場宴會不歡而散,也說明了看似強大的關中秦王勢力並不是鐵板一塊,此年,苻堅十三歲。

徐州城外角山軍寨,一隊隊甲士正在往北行軍,馬匹很少,但士卒卻是精悍,一面面軍旗招展,角山是徐州外圍一座小山,隔荊馬河和徐州東門相對,山上有一小軍寨,平時駐軍四百,是徐州外圍一個堡寨。

此時山上一面近丈大旗,旗面有虎紋,是主將帥旗,上書「桓」字,堡寨中廳兩張幾案,幾樣小菜,兩壺酒,兩人對坐,身穿鎧甲的甲士在廳外巡視,門口四名武卒按刀把門。

上首身穿一套黑色鎧甲,沒帶頭盔,只有一個璞頭包住頭發,腰間刀連鞘放在腳邊,黑色短須顯得穩重,臉龐清俊,不似一個領軍將領,穿著鎧甲也像一個飽學儒士,這人正是桓旦,東晉徐州兵馬都督,兼領淮泗水軍都督,與桓旦對坐的是徐州太守劉北聖。

桓家和劉家都是晉國南遷時跟隨一起南下的北方世家代表,和把持東晉朝綱的王家稱為北三家,晉國迫于胡人遷都建康,作為原先的北方大家族,要在偏安的南方獲得足夠的利益,必然要侵犯原先的吳地世家利益,王家、桓家、劉家把持朝綱,以大義名分用官位獲得在國中地位。

南方世家又以陸家、顧家和新興的賀家為代表,成為南三家,雖說在朝堂上南三家的官位系統沒有北三家強,但在地方上南三家卻是聯合南邊吳越家族抱成一團,一是避免被侵害利益,二是能夠以地方挾持東晉朝廷,保住自己的固有勢力範圍,兩系自晉國遷都建康就明爭暗斗了幾十年,互有勝負。

南北官僚集團的內斗,也制約了東晉收服失地的行動,從祖狄北伐失敗就能看出東晉的偏安之心,作為北方家族的兩個代表人物,桓旦和劉北聖可以說是桓家和劉家的支柱之一。

桓旦自由熟讀兵書,其父桓桉歷任徐州太守,定西將軍,軍政一把抓,可謂北方世家地方勢力第一人,在後趙石氏最強的時候幾次南下都在徐州折戟沉沙,將徐州經營得鐵桶一般,十六歲就有名士之稱,桓旦不願入朝為官,出仕就在徐州,此後接過徐州兵權,在徐州練兵三年,以弱冠之年領一萬新練兵,五千水軍,挫石虎兩次南下企圖,後官拜徐州兵馬都督,定北侯,兼領徐州水軍,成為東晉北派舉足輕重的人物。

劉北聖年紀比桓旦大四歲,時年三十八,為徐州太守不過短短三年,不過治政地方能力十分突出,原徐州太守桓桉年老辭去太守一職,回到建康任九卿之一的太僕,劉北聖以三品光祿大夫身份接替太守一職,為北派牢牢把持徐州。

桓旦慢慢的喝了一口酒,說道︰「此次出兵人數不宜過多,不然青州登州地方勢力必定會恐慌,以為我們是要趁機收復失地,但兵少了,要想接應北面冉魏,對銳氣正盛的東胡,只怕效果太差,丞相派人過來說是見機行事,我看很難,失去冉魏在北面頂住胡人,我們就要直面東胡的進攻,我向丞相上書,想從徐州出兵,下沂州連袞州,將防線撐到黃河一線,殊不知丞相直接回了一句‘黃河不可守’,拒了我的出兵建議,現在就讓出兵接應冉魏突圍的軍隊和流民。」

桓旦狠狠的將杯中酒喝干︰「怎麼接應?兩萬人投到這麼大的範圍,且不說能不能趕上接應,路上屬于冉魏的城池只怕連糧草都不會支持一點,徐州到濮陽路途難走,我這邊全是步兵,兩個月能到都不錯了,連邊聯絡不便,像是兩只蒼蠅,要在大海上遇上,這種事情也只有那些不知兵事的人想得出來。」

劉北聖點頭道︰「丞相也是無奈,兩年前冉魏滅羯趙,曾向我朝求封,號召一同背上滅胡恢復舊朝故地,丞相怕冉閔勢大難治,于是拒絕了,隨後冉閔才稱帝,乍看丞相是擋住了冉閔成為我朝權臣的路,但在想北上恢復大晉故土的士子眼中,丞相卻是人品不堪,祖清三天兩頭的就上奏彈劾丞相,很是帶動了一批官員跟隨,我們北派也不是鐵板一塊。」

桓旦點頭道︰「是啊,我也知道,皇上年幼,只有七歲,朝中多有人指責丞相行操莽之事,丞相令我出兵北上接應冉魏,也不是只看到了冉魏送上傳國玉璽求援,也是為了在士子和北派急進家族中挽回聲譽之舉,面對南邊那些想要謀求朝堂上更進一步官職的家族,我們北派一定要抱在一起,不然局勢就危矣,所以丞相一定要我這次接應到冉魏殘部,我走之後,朝雲,徐州就拜托你了,要做好流民涌入的準備,此時冉魏各地官員都是不穩,你要加強于他們聯系,就算不馬上歸順大晉,也要讓他們不能直接投向東胡。」

劉北聖奇道︰「胡人殘暴,冉魏的官員會投胡人?」

桓旦說道︰「現在的東胡可不是羯胡,對漢人不是一味殘殺奴役,手段要溫和得多,要是青、袞、淄、濮、汴、洛州全部被東胡兵不刃血的收了,我們這邊就成為了直面東胡的最前沿,到時候局勢就急轉直下了,這邊一定要拉攏住這些地方的官員世家,有什麼條件先都答應,糧、武器、鎧甲能夠支持的都不妨答應,丞相想必也是有這方面的考慮,不然不會來信說叫我們相機行事。」

劉北聖點頭︰「朝雲知道了,都督此去一定要小心,我看丞相讓都督去北邊未必是安了好心,我兩自幼認識,在徐州同僚多年,丞相未必不是借此機會將都督你弄下去,徐州軍強馬壯,丞相對桓家也是不放心啊。」

桓旦嘆口氣,又倒一杯酒,說道︰「利益牽扯,就算同出北邊又有什麼區別,我們北派就是內耗消耗了太多力量,不然那里由得那些南蠻子在背後譏笑我們是傖子內亂。」

一口喝完酒,桓旦站起身來,對劉北聖一躬到地︰「我去了,朝雲仔細建康來人。」

劉北聖站起還禮︰「都督放心,徐州朝雲一定守好,等都督回來,聯絡冉魏地方官員朝雲馬上就開始辦。」

桓旦點頭出門,門外甲士擁了桓旦出門,少頃門外馬蹄聲響起,桓旦帥旗移動,追著大軍前進的方向去了,劉北聖又坐下,將酒杯斟滿,默默的喝了一杯,一聲嘆息︰「王丞相啊,王丞相,你大權在握難道就等不得了嗎?連劉家桓家都容不下了,真以為有了七歲的孝宗司馬聃小皇帝,所有人都會听你的?」劉北聖一臉冷笑︰「想做曹操,要看看你手中有沒有曹操手中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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