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南辰垂著頭,狠狠地扒拉了幾下已經亂蓬蓬的短發,抹了把臉才扭頭看向她
「對不起。」
對不起人人都會說,但是這三個最普通不過的字對于亦南辰這個從來不缺女人的人來說,恐怕是他生平的頭一次,對著一個女人真心誠意地說對不起。
蘇辛格臉上還是紅紅的,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別的什麼,但是她知道自己臉上某個地方肯定是腫的,緊繃著還有點兒痛,這樣子她也不好意思馬上就起來出去見人。
一听亦南辰說對不起,也不知道怎麼了,她突然就很傷心,眼楮慢慢就流出眼淚;
她突然就好想兒子,想寧家,想父親想弟弟甚至是那個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的繼母……
原來
很多感情不是不在意,只是沒有找到一個思念的方法;看見她哭亦南辰心里也難受又走過來蹲在她的面前拉住她不停在擦眼淚的手,帶著薄繭的指月復輕柔地撫上她的嘴角
「很疼嗎?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想說,疼,心里疼,可是她最後仍是沒有開口,一把推開他起身就想離開。
亦南辰本就踮著腳尖兒蹲著,她這狠狠一推就失去了平衡,身體突然就往後倒,可在倒的同時,他抓著她的手也還沒有松開。
這一拉
兩人齊刷刷地就往地上倒,砰砰兩聲,亦南辰後腦磕在旁邊的椅子上,椅子翻倒在一旁,被他連帶著倒地的蘇辛格也同樣重心不穩,眼看著下巴就要磕上椅邊兒
亦南辰眼疾手快,顧不上自己腦後邊兒的疼,撤出一只手就扶在椅子的稜角處,蘇辛格向前撲去,本來應該砸在稜角處的側臉就那樣帶著近百斤的重量砸在他的手心上。
蘇辛格是避免了一場破相的災難,可亦南辰還墊在稜角處的手背和後腦勺兒尖銳的痛楚只疼得他眼前一暈,兩眼一黑就差點兒黑過去。
可他撐起身子模模糊糊地看了眼眼淚流個不停的蘇辛格,以為她傷到哪兒,連忙一邊替她檢查一邊兒不停地問
「傷哪兒了傷哪兒了?快給我看看,疼麼?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蘇辛格已經坐起來,她腳上穿的是尖跟的高跟鞋,剛才摔的時候腳脖子就突然崴了一下,鑽心地疼。
疼得她起不來,索性就坐在地上咬著唇不吭聲兒,看著眼前這人忙碌地為自己擔心作檢查的男人,她忽然就覺得鼻子酸得緊,眼淚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本來的生活好好地,就因為這個男人搞得一團亂不說最後還不得不提前結束,重生後她也以為自己終于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可是這個男人又這樣不期然地闖進來,攪亂她的生活,她以為自己很堅強,可以什麼都不在意地繼續瀟灑,可是這一刻她知道,其實她的心里還是很軟弱。
特別是在看見程飛黎與楊霄霄甜甜蜜蜜開始,她就一直在壓抑著心里的傷心,古老的鏡頭像是放電影一樣在眼前一一掠過,疼痛侵略著思維
而這一下疼,似乎是終于為她滿心的難過找到一個宣泄的借口,眼淚越是流得瘋狂。
亦南辰急了,這女人不說也不動就這樣看著他流淚,臉蛋紅紅鼻子一吸一吸地,沒了平日里與他的爭峰相對看上去又呆又傻得可愛,可是她眼楮里淒淒哀哀的眼神卻是讓他心里難受極了。
他不停地說對不起,說著說著,就已經變了味道,蘇辛格也知道,他說的對不起,不止是為今天。
確實也是
亦南辰想起自己以前對錯錯的所作所為,想起錯錯曾經像風一吹就會飄走似的瘦弱與無奈,想起這幾年因為她的離去而過的可憐日子,他的心里也是無法抑制地如刀絞般的疼。
溫柔地攬過她的肩,一遍一遍在她的耳邊哽咽著嗓子沙啞著聲音說
「對不起,我愛你,對不起,我愛你……」
蘇辛格突然就在他懷里掙扎了起來,像個失去理智的病人一樣,一邊用力地掙扎一邊啞著嗓音朝他叫道
「你住口,你住口,我不要你對不起,也不要你愛,放開我,放開我。」
蘇辛格像發了狠似地捶著他的背,亦南辰紅著眼眶緊摟著就是不松手
「你打吧,你打吧,要是不解氣再用點兒勁兒,狠著點兒,打死我都不會覺得冤。」
亦南辰說著松開她的肩就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扇,他手的用道很重,打出啪啪地兩聲很是響亮,蘇辛格自己手心都震得發麻。
她嚇了一跳,連忙要抽出自己的手,
「你要干嘛?你到底想干嘛?你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當這個世界上沒我這個人不行麼?亦南辰,我死的時候就發誓說過和你已經兩不相欠,你現在還纏著我干什麼?我不愛你,也不會愛你,更不會跟你回去,你就不能死了那條心不要管我麼?」
女子在他懷里不停地扭動,亦南辰松開她的肩,順手就從桌上模過一把帶著齒的切牛排的那種刀,抓起她的手硬給她塞在手心兒里
「你恨我是嗎?還不解氣是嗎?好,不解氣是吧,那我幫你,來,拿著這個,你就朝這兒利索點兒給我一刀得了,反正沒了你我也不想活,活下去也沒有意義,來吧,放心好了,你就一刀結果我得了,殺了我你也不會有麻煩的,我保證。」
男人也直著脖子坐在地上,兩人面對著面,他抓著她拿著刀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頸間,紅著眼楮視死如歸似地看著她。
蘇辛格攥了攥手里心冰涼的刀柄,曾經,被他折磨的時候,她想過多少次要和他同歸于盡殺了他,想過無數次走到廚房,想像著那把切水果的足有一尺長的尖刀應該割在他身體的什麼位置?
甚至會眼楮都不眨地毫不猶豫在他身上捅下七八個窟窿;
可是現在;
她看著男人那一雙深邃的眼楮里的決絕,明明疼得滿額頭大汗還要低聲下氣地來哄自己,手背上那一條被她砸出來的深深的紅痕醒目又刺眼……
她下不了手。
再回過神來見著那在陽光仿佛閃著冷光的刀尖兒,她像被蠍子蜇了手一樣就扔了出去。
兩手一捂臉就崩潰地哭了。
亦南辰心里閃過一絲安慰,至少,她恨他還沒到要結果了他的地步。他又撲上去抱著她,眼楮里閃著溫柔的光,聲音軟得像棉花
「錯錯,我知道我錯了,真的知道了,你知道我這些年怎麼過的麼?丫的整個跟一造錢的機器差不多,累得氣都喘不均像頭牛似的,要不是因為寧寧,我就真想拿根繩上吊了到陰朝地府去找你;」
「你看咱兒子都那麼大了,又可愛又聰明,你真的忍不要咱兩父子跟別的男人走了?人都說夫妻打架,床頭打床尾和,咱就當這些年兩地分居了,要不就是你去旅游了,現在回來好麼?」
「每次看到別人一家三口齊齊整整的我就心酸得慌,你看這麼些年我還單身不就是因為愛你想你麼?看那些個誰誰誰都沒你漂亮沒你賢慧,以前是我太渾不懂得珍惜,錯錯,回來吧,我發誓我一定對你好,身家性命全交給你,你讓我往東就往東往西就往西,你看成不?」
亦南辰抱著她滔滔不絕個沒完,像是要把這些年憋在心里的話全都說出來似的,蘇辛格掙月兌不開,也任她抱著靜靜地听他說,男人的聲音溫柔又有磁性,透著點點淒涼與哀傷;
蘇辛格的一池春水就有些被打亂了
這個男人
二十分鐘前還像流著兩條口水的野獸,讓她只想使命地摑他兩巴掌;、
現在他又像流著兩行鼻涕的孩子,讓她忍不住母愛泛濫,只想撫愛;
他說
「我愛你,不要離開我,。」
她心里那句「我不愛你」剛到喉間,卻像是被蛋黃噎住一樣,在這個時候,怎麼能夠吐得出來,雖然他的眼淚他的懺悔來得太遲,但她還是心軟;
他流著眼淚聲淚俱下地懺悔自己曾經的種種惡行,一句勝一句擊潰她的心底防線,幾乎都讓她以為自己反倒成了一名殘忍的劊子手;
明明一個頂天立地鐵骨錚錚的男人,只手就能翻雲覆雨蒼生盡在腳下的男人,被她毀成了這樣兒,
哪怕在前一刻
她的意志還是那麼的堅定,此刻,她也開始在心里懷疑起自己的抉擇。
在這天氣已經開始入冬的天氣,這個厚實的懷抱雖然同樣堅硬,卻突然有了一絲溫暖。
蘇辛格感受著他又孩子氣又悲傷的祈求,波浪起伏的心潮翻滾得愈加洶涌;
再也無法平靜,眼里的濕意漸漸收住,緊咬著唇瓣就怕自己一時心軟被他騙得松了口。
亦南辰今天一反平日里惜字如金地少言狀態,得啵個沒完,還時不時地扭過臉看看懷里女人的表情,蘇辛格一張臉仍是繃著卻沒了剛才的疏遠和陌生。
嘿,有戲了。
他趕緊又抓住機會問
「你那天答應我的兩個月還算數麼?」
把她推離懷抱,亦南辰兩眼閃著無限光輝似地瞧著女子明媚如春的容顏,蘇辛格仿似被魔怔,一雙鳳眸中像黑夜的星空,閃著螢光似地浪。
她都不清楚自己做了什麼又吐出了什麼,亦南辰興奮地在她臉上叭嘰一口一個翻身就從地上站起來。
騰一下又攔腰抱起她「剛才傷著腳了吧,走,去醫院。」
他雖然一直陷在傷心回憶中,但還是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只不過,當時他自己心里難受,又受傷不想動,怕她跑了自己還追不上就當作沒看見。
蘇辛格這才眼一花就被他抱著出了門,她簡直不要活了,當著那麼多下屬和客人的面兒被他抱出去,她還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走到餐廳門口
她才推他「你放下,我能走。」
「不行,我抱著你,腳扭了可不是小事兒,搞不好就留下後遺癥了。」
蘇辛格確實腳疼,但也沒他說得那麼嚴重,亦南辰去開車的時候她望著頭頂又跑出來的太陽就想
這難道就是曾經那僧人說的苦盡甘來麼?
亦南辰帶去的,自然是最好的醫院,因為他的身份,還特地找了個專家門診,可是人家老醫生一看就是扭了個腳就臉上老大不願意了,就這麼一小事還跑到總院來找專家?
「拿冰塊敷敷,再用藥油抹抹消消腫就好。」
醫生一句話就打發了她,弄得蘇辛格臉上紅得像猴兒一樣不敢抬頭。醫生倒是認真瞧了瞧亦南辰
「哎,小伙子,你傷得可比你女朋友嚴重多了。」
「沒事兒,她沒事兒就好。」
蘇辛格這才注意看他,臉色有些白,額頭上還有密密的細小汗珠,他剛才比自己傷得重又抱著她跑了這麼遠
「醫生,你也給他看看吧。」
亦南辰心里美得冒泡兒了,錯錯也關心他了,這是多難得的事兒啊,她這一句話,頂過任何的良藥。
折騰了一會兒檢查完又拿了藥,他又抱著蘇辛格從醫院出來,才到門口,就踫上陳東升和楊舟華夫妻。
這陳東升一瞧見他抱著個女人就樂呵呵地走過去
「喲,哥哥,你這是干嘛呢?噯,你這臉咋啦,破相了?哎呀,這不是蘇小姐嘛,你們,你們……」
亦南辰臉上有好幾條被指甲劃過的痕跡,開始陳東升還以為這哥們兒總算開竅了,也開始懂得憐香惜玉寵女人了,這走近了瞧清楚才知道原來他懷里這女人是蘇辛格
想打趣兩句,可一想到自己身邊的老婆,又不敢說了。
「沒事,被貓撓的。」
亦南辰意有所指,陳東升即刻明白,不再問了,楊舟華倒顯得沒那麼拘束在意,忽視亦南辰直接和蘇辛格招呼
「格格,怎麼了?受傷了?」
楊舟華自從知道蘇辛格和弟弟談戀愛就一直對她很好,她很喜歡這個女孩子,還經常警告楊崢要好好地對她。只是對于拿槍指過家弟並且當第三者插足毀了弟弟愛情的亦南辰,她還沒大度到可以和顏悅色。
自然
她的態度幾何,亦南辰也不在乎。
倒是蘇辛格紅了臉,很不好意思,自己現在還是楊崢的女朋友,可是又趴在別的男人懷里,很尷尬。
但是既然瞧見了,也無處可躲
「華姐,我沒事兒,就是腳扭了,他踫見了送我來醫院,你來這里探病麼?」
楊舟華臉色有點兒羞不說話,倒是陳東升樂得嘴都合不攏
「探什麼病哪,我媳婦兒產檢來著,趕緊地,祝賀我吧,哥們兒也要當爹了。」
亦南辰剛剛還美著這會兒听蘇辛格一否認就不美了,匆匆應付幾聲說改天一起喝酒就又板著臉拖著蘇辛格走了。
車停到蘇家別墅外的時候亦南辰下車又準備抱她,蘇辛格紅著臉一把推開他
「我腿只是扭了又沒廢,我自己走。」
「現在是沒廢再走就廢了,我來吧」
「不用你,我自己可以。」
「錯錯……」剛才還好好兒地一下就又變臉了,女人果然都是善變的動物。
「亦南辰,最後警告你一次,我是蘇辛格。」
「好吧,格格,到底要我怎麼樣你才能再接受我?」反正錯錯也好,格格也好,都是他老婆就行。
「亦南辰,趕緊地,你走吧,我累了,想休息。」遠遠地蘇辛格就已經看見蘇啟帆從里面走出來,這個哥哥比她媽媽還麻煩,而且太精明,她和亦南辰之間現在有些說不清楚,她不想讓他踫上。
亦南辰自然也看見了蘇啟帆,而且,還看見了蘇啟帆身後的楊崢。
他心里那個氣呀,這半天他像了孫子似地低聲下氣地哄她,結果一看見楊崢就立馬恢復原狀了?
把他當什麼?地下革命黨?還是小三兒?見不得陽光。
蘇辛格還在催他,亦南辰只感覺希望瞬間暗沉,看著某人的眸光漸漸就變得逼人
「格格,答應過我的事情可沒那麼好反悔的,我給你時間,自己早點兒和那家伙捋清了,別逼我用法子。」
亦南辰一壞起來,脾氣臭得跟二百五差不多,蘇辛格惱火地看著強硬的他,覺得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兒心動又崩了。
「亦南辰,你給我有多遠滾多遠,趕緊滾滾滾,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朝他吼完,一瘸一拐地就朝里走。
看著她倔強強硬的背影,亦南辰狠狠幾拳頭捶在車門上,兩只眼楮睜得像兩只冰鑿子,恨不得把她的背上鑿出幾個窟窿。
蘇啟帆站在門口沒出去,他以為南辰會送小妹進來,直到看到她氣鼓鼓地一個人走進來,才迎上去。
「格格,怎麼了?那是南辰麼?怎麼沒進來坐?」
「蘇啟帆,扶我一把,腳扭了。」腳確實扭得不輕,估計這下得休息好幾天了。蘇啟帆扶著她慢慢往里走,她低著頭只感覺另一邊手也有人用力在托著她。
「呃,楊崢,你怎麼來了?」
「怎麼了?不歡迎啊?這腳是怎麼傷成這樣兒了?真是,這麼大人了還這麼不讓人省心。」
蘇辛格很不好意思,最近心思繁亂也沒工夫赴他的約。
「沒事兒,就是不小心扭了,你最近不忙嗎?」
楊崢停住腳,認真地看著她的臉問
「格格,你是不是不想我來?」
「沒有沒有,就是最近累了,想休息。」
和楊崢草草聊了一會兒蘇辛格就借口累了回房休息了,楊崢悻悻離開後蘇啟帆敲開蘇辛格的門。
「格格,睡了麼?」
「沒有,進來吧。」
蘇辛格半躺在陽台的美人榻上看夜晚的星空,這張美人榻和亦家別墅那張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