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1月2日，東海岸時間7:20，美國洛杉磯，西奧林匹克大道900號。
「一切都還好麼？」
女侍應阿曼達走到這張靠窗的米色金屬餐桌前，帶著有些拘謹興奮，卻又親切甜美的笑容輕聲問道。良好的態度與溫暖的問候一直都是阿曼達贏得客人青睞，從而賺取豐厚小費的有力武器，更何況，今天這張餐桌的人物非比尋常，她必須得火力全開。
這可是個億萬富翁，說不定他會直接用支票給我開小費呢。
阿曼達熱情地注視著坐在窗邊的約翰尼施瓦茨，這樣想道。
「非常好。」
約翰尼笑著點了點頭，舉起手中的筷子，指了指放在身前的那盤精致吃食。
「特別是這份脆皮四川雞，味道棒極了。」
「很高興你能喜歡。」阿曼達笑得更燦爛了，她微微側過頭，把目光投向了餐桌另外兩位顧客，「還要一些烏龍茶嗎，先生？」
「不用了，謝謝。」里奧蓋恩輕輕搖了搖頭。
「你呢，小姐？」
「我也不用了。」艾利西亞擺擺手，抿嘴微笑著回應道。
「非常好。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請務必叫我……我就在旁邊。」說罷，阿曼達又看了一眼約翰尼。有些不舍地離開了餐桌。
「謝謝你。」約翰尼帶著好的笑容目送阿曼達漸漸走遠，隨後，他便把目光轉移到了坐在餐桌對面的里奧蓋恩身。
這里是24，澳大利亞飲食業巨擘沃爾夫岡帕克特意為麗姿卡爾頓這家坐落于洛杉磯中心城區L的旗艦店創辦的餐廳品牌。約翰尼曾經邀請的聯合創始人詹納斯弗里斯到沃爾夫岡帕克旗下的另一家餐廳斯帕戈去享用過晚餐。不過，與斯帕戈粗獷的美式飲食風格不同，24的主題是細膩優雅的中式餐點。在香港與海都住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沃爾夫岡帕克十分著迷于遠東菜系中使用的奇異食材和獨特烹調技術，為了向世界傳播神秘亞洲的飲食文化，也為了讓自己的美食王國更加多元，與麗姿卡爾頓簽下餐廳合約的沃爾夫岡帕克選擇鋌而走險，將中餐這種在美國人心目中總是與熊貓快遞聯系在一起的快餐食品放到精致的瓷盤里。
沃爾夫岡並不清楚24能否征服美國人的味蕾，但隨後之而來的熱烈回應顯然打消了他的疑慮。洛杉磯時報給了這家餐廳三星的滿分評價。美食與美酒雜志將24稱為全美最棒的新餐廳之一，而一向以高雅品味著稱的時尚雜志更是把這家以高級中餐為主要賣點的奢華餐廳評為了2010年最棒的美食場所。現在，裝潢精致現代的24已經成為了最受洛杉磯雅皮士喜愛的餐廳之一，在這里用餐不僅可以享受到全洛城最棒的城市夜景。還能讓雅皮士們那受夠了日本料理和法式高級菜的胃得到一些滿足。
約翰尼之所以會邀請NB環球集團市場營銷部副總裁里奧蓋恩到24來洽談合作事宜，正是因為他相信里奧一定會喜歡點心、烏龍茶與炒飯的香甜味道，而這也許能讓談判過程變得順利一些。
在與二十世紀福克斯失之交臂後，約翰尼再也無法承受另一次失敗了。
他必須得讓NB環球簽下這份協議。
「你收到那份合約了嗎，里奧？如果沒出錯的話。我想艾利西亞應該兩天前就發給你了。」約翰尼抿了一口熱茶，終于把話頭從和新英格蘭愛國者隊轉到了正題來。里奧蓋恩是一個從2004年總統大選開始便為民主黨積極籌款的大政府主義支持者，這個住在基金經理雲集的格林尼治村，每天開著豪華游艇到曼哈頓工作的三十四歲男人與約翰尼有許多共同話題——湯姆布雷迪出神入化的投球技術、聯邦陳舊迂腐的醫保體系甚至是剛剛閉幕的維多利亞的秘密時尚秀。都讓原本生疏的二人開始逐漸拉近距離。
這些妙趣橫生的話題，再加一旁艾利西亞巧妙地引導與推動。使得約翰尼與里奧蓋恩的會面比起與錢德勒福爾曼的那次會面要顯得輕松愉快不少。
「當然。」里奧蓋恩注視著約翰尼，歪了歪頭。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問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芬利與費格是你們的代理人，對嗎？」
「沒錯。」約翰尼有些吃驚地頓了頓，「你怎麼知道？」
「芬利與費格是NB環球集團的幾個固定代理人之一，我非常清楚他們的慣用手段。」說到這里，里奧從公文包里掏出一份用12號打印出的正規合約，指了指合約那些被勾紅線的部分。
「70%30%的分成協議、無條件資源共享、500萬美元的注冊資金、3000萬美元的前期投入……咄咄逼人、野心勃勃。不管是貝克與麥肯錫、瑞生與沃特金斯還是懷特與切斯，他們規模太大，牽涉到的利益集團太多，都想做好好先生，沒有一個人願意直接開出這種意向性合約把合作伙伴嚇跑。只有芬利與費格才會做這種事……相信我，我非常清楚。」里奧笑著攤了攤手。「要知道，NB2004年與維旺迪旗下的環球影業合並時，大衛給法國人開出的合同還要更駭人一些。」
「我听說過。」約翰尼點了點頭，「0%20%。對嗎？」
「不，這是商議之後的最終合同版本。」里奧搖了搖頭，帶著神秘的笑容輕聲說道，「NB最開始只想要60%的股份，而大衛竟然直接給維旺迪報出了90%10%的數字。」
「這可真是大膽。」約翰尼揚了揚眉毛，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了大衛芬利的面孔。這個衣著精致、談吐不俗的意大利男人看起來怎麼也不像是一個敢于挑戰的冒險家。
「非常大膽，伊梅爾特先生注1當時甚至想把這筆業務交給瑞生……不過大衛最後圓滿完成了任務，像往常一樣。」里奧語氣里的崇敬意味十分明顯。這個在職業生涯中鮮嘗敗績的曼哈頓頂級律師在許多未曾經歷過黃金年代的集團管理者看來是一個標志性的傳奇人物。
在華爾街，大衛芬利這個名字就是勝利的代名詞。施瓦茨鋼鐵集團的施瓦茨大廈土地收購案、通用集團的NB環球合並案，以及最近通用集團的危地馬拉和海地風力發電項目，都是芬利與費格這塊金字招牌瓖嵌著的熠熠發光的鑽石。因此。雖然大衛芬利是個不折不扣的共和黨人，每年都要為約翰博納或者埃里克坎特等權勢人物捐贈數百萬美元的巨款，他卻依然獲得了里奧蓋恩的尊敬。
畢竟能力，是不分黨派的。
「好……既然NB環球的代理律師事務所也是芬利與費格，那你們應該很清楚我們在起草合約時並沒有任何欺瞞行為。」約翰尼伸出手。把合約輕輕推還給了里奧，「合約的每一個條款都條理分明，沒有任何爭議部分。」為了完善這份合作協議，遠在紐約的凱瑟琳姜幾個小時前還在公園大道的芬利與費格辦公室里逐字逐句地修改著條款。
「的確沒有爭議部分……不過。我想也許有一些條件可以稍作改進。」
「對此我可不怎麼確定……我的意思是，我們開出的條件已經很優厚了。NB環球甚至不需要出一分錢。」約翰尼現在的表情非常嚴肅，但他的心里卻早就樂開了花——里奧蓋恩願意談條件。這說明NB環球對與自己合作並不排斥。那個讓二十世紀福克斯和新聞集團毫不留情地拒絕自己的幕後操縱者，似乎還無法影響到通用電氣控股的NB環球。
不過，約翰尼可不能把自己的情緒表現得太明顯，他必須沉著冷靜，才能在接下來的談判中佔得先機。
「施瓦茨先生，我不認為70%30%是個優厚的條件。要知道，如果我們正能進行合作的話，這家影視制作公司的發行網絡和拍攝資源可都是由NB環球提供的。」里奧輕咳了一聲，緩緩舉起右手，把五根手指大大張開，「50%50%。」
翰尼開始拉高價碼。不過，心情急迫，額頭都不自覺地滲出汗珠的他語氣里的自信卻略顯不足。
「55%45%。」
「5%42%，這是我能接受的底線。」約翰尼向後仰了仰身子，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話，也許我會接受二十世紀福克斯的邀約……畢竟現在看來，他們比你要更有誠意一些。」
「我接受這個條件。」里奧把手掌合在一起，微笑著說道。他非常清楚對方並沒有拿到什麼「二十世紀福克斯的邀約」，事實，NB環球是約翰尼施瓦茨現在唯一的選擇。里奧蓋恩完全可以繼續壓低約翰尼的持股份額，不過，他卻沒有選擇繼續向對方施壓，獲得更好的條件，而是爽快地接受了約翰尼的提議。
「第二，我們不可能無條件無限制地提供NB環球旗下的所有攝影棚……你知道的，環球影業旗下還有幾十家電影公司，我們沒法免費與你分享所有的資源。」
「這听起來很合理。」約翰尼思索了一會兒，點頭說道，「我會負責交納一部分的攝影棚使用與維護費。正式談判開始的時候我的律師會給你們具體數額。」
「很好。」里奧蓋恩滿意地舒了口氣，輕輕拍了拍桌子，「這就是我主要關心的兩個問題……至于其他具體的條款細節，我想我們應該讓我們各自的律師代理人去操心。」說到這里，里奧蓋恩站起身來，朝約翰尼伸出了手，「感謝你的熱情款待，約翰尼。希望我們能夠合作愉快。」
「希望如此。」約翰尼跟著站了起來，有力地握住了里奧蓋恩的左手，臉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輕松愉快的笑容。
「對了，里奧，我還有個問題……」忽然，約翰尼把身子往前傾了傾，在里奧蓋恩的耳邊輕聲說道，「這絕對不是你平時的‘格斗’風格，對嗎？有人給你戴了一個軟綿綿的拳套。」
「這的確不是我的‘格斗’風格。」里奧蓋恩愣了愣，隨後，他看向約翰尼的目光里多了一絲異樣的意味，「不過至于有沒有戴拳套……我想你應該能夠自己想出來，你可是個聰明家伙。」說罷，里奧便笑著拍了拍約翰尼的肩膀，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發松的領帶，轉身朝電梯走去，「再會。」
「再會。」約翰尼低聲回應道，他看了一眼里奧蓋恩的背影，緩緩坐回到了座位。
「我想答案已經很明白了，不是嗎？」
約翰尼轉過頭，看著艾利西亞，饒有興味地說道。
注︰
1、伊梅爾特︰指杰弗瑞伊梅爾特，通用電器現任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