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別想了,建行說得對,人命由天。再說,這事也不完全是你的錯。」
簾子一掀,北齊國太子妃——林靖宇的妹妹林非晏走了進來,手中托盤里裝了一盤烤肉,一壺酒。帳篷里立時充滿了烤肉的香味,我的心情不由好了些。
「我什麼都沒想。」抓起肉串就往嘴里塞,只覺滿口盈香。
「什麼肉,都給我說說。」果然,心情低落的時候吃美食是最好的轉移注意力的方法。
「獐子肉,鹿肉,兔肉。」細心的妹妹幫我把肉片從細桿子上褪下,在盤子里碼整齊,遞了筷子給我。想必是怕我吃相難看,在臉上嘴巴旁沾上什麼黑乎乎的印記,失了體統。
切,規矩真多。
夾了一塊半肥瘦的肉片往嘴里塞,順便往她話的嘴里塞了一塊,她吃驚地瞪著我,卻也不敢吐出來,使勁嚼了嚼,咽下。
「我這是讓你給試毒呢!」我不懷好意地笑道。
她的眼楮瞪得更大了,尖叫︰「哥哥!」然後立即覺是我的惡作劇,便委屈地扁扁嘴。
我賊兮兮的笑,大口吃肉,小口喝酒。
「好吃!還有別的沒,最好來幾串烤韭菜,烤茄子,烤青椒和玉米紅薯什麼的。」肉吃多了不好消化,得多吃五谷雜糧。就不知道這里有沒有現成的。
晏晏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出了帳篷,嘴里還咕囔著「怎麼跟那家伙說的一樣」。
我但笑不語。那家伙啊……
果然,不一會兒,晏晏嘴里說的「那家伙」進來了,手中抓了一捧黑乎乎的東西。
「嘗嘗!沒有烤玉米烤紅薯,烤松子也別有一番滋味!」
高建行把手上的東西擱在桌面上,不待我話,自顧自地盤腿坐在我對面,抓起幾粒松子放嘴里磕,又伸縮在桌腳的小老虎,漫不經心地開腔了。
「你什麼時候穿過來的?不會是轉世投胎的吧?晏晏可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你這個哥哥有神童般的舉止,只說你酷愛書畫,通音律,擅琴瑟。都是些女人喜歡弄的玩意。」
我呆了呆。隨即臉色黑了。
「都是些女人喜歡弄的玩意?」我眯起眼楮,陰測測地打量著他。同時暗自月復誹著另一個人。林靖宇這混蛋!擺明了學會的東西都是用來討好女人的!這個花心大蘿卜!
「若是我說,學這些是為了泡女人用的呢?」
聞言,高建行不顧形象的哈哈大笑。「怎麼可能……你?泡女人?就你這皮相,去引誘男人還差不多!況且,你並不是真的喜歡女人吧?」
「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女人?我可是天天都吃她們的豆腐呢!」我是不喜歡女人,可也不想給林靖宇招來男人。與其讓他被男人壓,不如給他去壓女人!因為對付女情敵比對付男情敵要好玩多了,也比較有把握!男情敵……驀地想起六王爺,我不由打了個寒顫。那家伙一掌揮過來就能劈**我,還是盡早讓他搬出皇宮吧……
高建行不以為意地給我斟了一杯酒,道︰「雖說你的緋聞挺多的,可是,從你沒有留下子嗣這一點來說,你跟那些女人該不會都是逢場作戲吧?我家里雖然只有四個女人,卻也有五個孩子了。」
我嚇了一跳。
子嗣?逢場作戲?林靖宇怎麼做的我不知道,他寵幸的女人沒有二十也有十七八個,而且還是在兩年前,他還未滿十六歲的時候就開始6續地納侍妾了。至今仍未有子嗣我也覺得奇怪,會不會是……林靖宇本身有問題?
想到這個嚴肅問題,我的臉色愈加陰沉。
「喂喂,我只不過隨口說說,你怎麼就鑽進牛角尖去了?」高建行苦笑著往我唇邊遞了一塊烤肉,在我張嘴的時候塞進我嘴里,然後換了話題。「我是帶著記憶投胎轉世的,一生下來就有自主意識,前世的記憶全都印在腦子里,想忽略都沒有辦法。隨著年歲的增長,有些記憶模糊了,有些東西卻是耳熟能詳的,想忘都忘不掉。因為——那些東西真的是太經典、太有用了,記不住的話可是自己的一大損失啊!」
雖說他的一番言論很不可思議,特別是「投胎轉世」這一觀點,更是匪夷所思,可是我卻一點都不覺得突兀,反而對他產生了親切感,覺得他身上有一種我熟悉的氣息。
「什麼經典?」我突然來了興致。沒準他記住的東西,偏偏是我忘掉的那些呢?
「你還記得孫子兵法不?」他湊了個腦袋過來,小小聲地問。
我絞盡腦汁想了想,茫然地搖頭。
他有些驚訝,卻又很快釋懷了。「畢竟是女生,平時你們也不愛說閱讀,盡在
看。但是,三十六計總知道了吧?」說著,雙眼瓦亮瓦亮地看著我。
「比、比如……?」我還是有些懵懵懂懂。听上去都是很熟悉的東西啊!可我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他嘆了一口氣。「真不知道平時你都看了些什麼書。瞞天過海之計,知道吧?」
我立即點頭。這個我曉得!至于為什麼會曉得,我說不清。
「暗渡陳倉也知道吧?」
我點頭。
「還有美人——」
「美人計,空城計,苦肉計,反間計,連環計,隔岸觀火,調虎離山,遠交近攻……」
我一口氣數出十多個,高建行微笑著我的頭,「不錯,沒丟了咱現代人的臉。穿越一次不容易,得好好把握機會。」說著,臉上露出一絲蒼茫,「難怪你老爹要讓你繼位,沒準你暗地里秀給你老爹看了,明著卻不向世人宣告,是為了避開鋒芒吧?才十幾歲的娃就當皇帝,是要懂得隱藏自己給自己上一層保護色。也難怪,連太後都不敢動你。只可惜我當年心高氣傲……我原以為只是一場游戲,不就是在沙盤上打仗麼!唉,不說了!人各有命!」他大概是在懊惱十五歲那一年干的那一件蠢事,讓他家的老皇帝對他起了戒心。
我訕笑。
其實,不是象他想的那樣……算了,跟他說不清的,我更在意的「你說咱們哪里人?」剛才他說了「咱現代人」。這麼說,我們跟他是一個地方來的?大年初一早上他還激動的抱著我開心地大叫「老鄉老鄉背後一槍」什麼的。現代究竟是啥地方,能回去不?要不要跟他說說我的情況……
勇敢的抬起頭,卻看到他睜大了眼楮,一臉怪異的看著我。
「我說錯什麼了嗎?」我不解。
「你——老家原來是哪里的?我沈陽的。」他不答反問。
「哦,我不記得了。」我無所謂地聳聳肩。還是實話實說吧!畢竟他是我的救命恩人,總撒謊也不好。
「不記得了!?」他嚇一跳,聲音大了些。「你小子耍我?」
「沒有啊,我確實是不記得了。大家都說我失憶了。」
他滿臉不信,咬咬牙,突然冒出一句︰「飛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銀河落九天。」我想當然的接上。
「床前明月光。」
「疑霜。」
「舉頭望明月。」
「低頭思故鄉。」
「海上升明月。」
「天涯共此時。」
「老鄉——」他激動的一把握住我的手,哽咽。「給支煙。」
「同志——」我一把推開他,以食指和中指夾起一根筷子,湊到他面前晃了晃。「借個火。」
「草!你這叫失憶?!」他雙手抱頭怪叫,一雙泛著水霧的湛藍眼眸不客氣地瞪我。
「靠!我只是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住所以及怎麼來到這里的!」我也毫不示弱地回瞪他。
他眨眨眼,突然恢復正常。「真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
「……」
「……」
「你很困擾?」
「是的。很困擾。」
「有什麼關系,現在你是皇帝,誰不听話就砍了誰。」他無所謂的聳聳肩,抓起盤子里的肉片就吃。
「……」
其實,我是很想告訴他,我不是真正的皇帝。可是,畢竟他是別國的皇太子,這人心隔肚皮的……
「小子,別那麼小心眼。好歹我救了你。」似是看出我的猶豫和掙扎,他不滿地哼了一聲。「果然是女人!小肚雞腸的!」
我有些尷尬。
「你救我,是因為你認準了我是你的同鄉?」看他臉色有些陰郁,我立即笑著換了口氣︰「不管怎麼樣,還是要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報答你。」
「我救你,不圖什麼。」高建行嘆了一口氣。「只是因為好不容易遇上……」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我笑著接口。
他贊許我的腦門,我竟不覺得有什麼惡意,倒有幾分親切起來。
又聊了一會兒,無非是他以前的事,我們那個世界的事,以及——可能隱藏在我身上的故事。
沒想到,他果然是因為我給那副畫題詞的時候開始懷疑我的身份。之後又因為那一句「心有靈犀一點通」而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測。只是讓他沒料到的是,我居然失憶了,卻也不妨礙我們之間交流,主賓相談甚歡,倒把帳外那群鬧哄哄的人給拋到了腦後。
酒過三巡,我們走出帳篷與臣子們又聯歡了一陣子,月已歸西,便讓眾人散去,好好歇息,第二天一早便啟程回京。
對著那一群女眷灼熱的視線,我只吩咐周全給她們安排妥當,便逃難似的奔回自己的帳篷,在侍從的伺候下洗了臉泡了手腳,擦干,便迫不及待地翻身滾在毛毯上,把那只虛弱得只能喝女乃的小老虎放在一個籃子里,扔在床頭,睡覺。
半夜,全身突然著火般燙,我猛地驚醒,大口大口地呼吸,卻又覺得憋得慌,肺部擠壓得難受。更要命的喉嚨冒火般灼痛!
我大叫一聲,在毛毯上打滾。
林靖宇雙目失神地瞪著漫天的火光,直挺挺地躺在床褥里,動彈不得。此時,他的心已經凍成冰塊,感覺不到絲毫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