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你們沒有見到面嗎?」
伸伸脖子,唐蕎小心翼翼的問,小舅明明說可以,出了什麼差錯嗎?
陳泱眼楮閃了閃,別開眼,似是不願回答這個問題,轉身準備離開。
「我去給你們做晚飯。」
可惜,閃人不成功。
「不用,我們一會出去吃,你先把你的手包扎一下吧。」
唐蕎伸手把人拉住,周澍已經將藥箱拿了出來。
將陳泱按到沙發上,唐蕎一邊給他包扎一邊糾結著到底要不要問一下。
整個包扎過程,陳泱連眉都沒皺一下,她記得她上次扎到腳了,就一道小口子都疼的直抽氣。
抬起頭,唐蕎看了看坐在另外一邊的周澍,交換了一個不安的眼神。
周澍畢竟還是了解唐蕎的,她要是想知道的事沒知道,大概會被憋死。
「陳泱,你要是有什麼困難,可以跟我們說說,要是能幫的上的我們盡量。」
雖然他還是沒能知道這孩子唐蕎是打哪撿來的,問題是撿回來這麼久,他居然沒有一點要回家的意思,而且,這孩子的家長,似乎有些冷淡,雖說是半大小子了,居然完全沒有要找人的意思。
抽回被包扎好的手,陳泱吸了一口氣。
「不用了,沒有什麼要幫的了。」
人都沒了,什麼都沒有了。
「她……在里面過的不好嗎?」
唐蕎終是沒憋住,電影里面經常這樣演,那些新進去的人,總要被人欺負一陣子,直到再有新的人去代替。
她不知道那姑娘到底是政治犯還是刑事犯,如果是前者,大概能好點,雖說沒有自由,但起碼人身安全是有的,但如果是後者,就不一定了。這世上窮凶極惡,喪心病狂的人多了去了,難免總會遇上一兩個,而這一兩個,便足以致命。
「不好?必然是不是好的,她心性那麼高的一個人,怎麼受的了那種地方呢,她全身上下都是傷。」
他見到她的時候,她肋骨斷了三根,小指被人切了,全身上下,哪哪都是傷。就連臉上也有好幾道傷,她那麼愛漂亮的一個人……
她就那樣一動不動的躺在那里,沒有一點氣息。他甚至不敢抬眼去細看她的眉目。她以前很愛笑的,再難過的時候,她也只是笑笑,好像笑只是本性一樣。而現如今,她再也笑不出了,她的眉宇間除了冷冽的冰霜,什麼都沒有,她的臉頰已經深深凹陷下去。
才十四天,算上今天,她進去才十四天,他不知道她到底在里面遭受了什麼。
最令他痛苦不堪的是,他還太女敕,不管她在里面遭受到了什麼,他都什麼也做不了。
他從來沒有像那一刻那麼恨過自己,恨自己的年輕,恨自己的無能。
陳泱頓了頓,聲音哽住,有些說不下去。
唐蕎倒抽一口吸,有些難以置信,「就沒人管管?」
「管?他們那麼想弄死她,誰來管,又怎麼管。」
「傷又算什麼呢,哪怕她傷的再重,只要她活著就好,只要她活著,我總能想辦法救她出來,可他們那麼想她死,一點機會也不放過,十四天,她進去才十四天。」
想要抹抹臉,舉起手,但手已經被唐蕎包成了粽子,陳泱只得頹然的又將手放下。
「那她……」
怎麼樣了?
「死了。」
唐蕎呼吸一窒,就連周澍也摒住了呼吸,眼神一直停留在陳泱的臉上。
久久,客廳里一點聲音都沒有,連呼吸聲都是極輕。
最後,陳泱輕輕的嗤了一聲,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死了也好,死了就不再也不用受罪了,死了就再也不用擔心有人會害她了。」
死了就干淨了,這世上的污濁就再也與她沒有關系了。
只是心里空出來的那塊,像被人用手伸進胸膛狠狠的挖出來的那塊,該用什麼填補?
「那後事怎麼辦,需要我們做什麼嗎?」
「不,不用。」
听說那個人已經做了,選了全S市最好的墓地,他有些想笑,這墓地怕是在她進去之前就給她選好了吧。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他們那麼恨她,要逼死她。
他只看了她一眼,便被人扔了出來。他知道是誰做的,卻反抗不了。
算了,就當她是死干淨了吧,他應該替她松一口氣。
唐蕎說不出節哀之類的話,那很蒼白,沒有人在意。
這孩子,才十七八歲的年紀……
人只有在比較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幸福。
她十七八歲的時候,好歹也能算上是沒憂沒愁,沒心沒肺。
晚上的時候,周澍拉著唐蕎出門吃飯,陳泱沒有要吃的意思,他們也就由著他,畢竟出了這樣的事,他需要時間去消化與承受。
唐蕎與周澍在餐廳吃飯時看到了那則新聞,「市長千金在監獄里畏罪自殺。」
好像還怕人說是有人頂包,鏡頭特意拉近了拍了個特寫,唐蕎倒吸一口氣,這些人真是殘冷。
她記得陳泱說過,她是冤枉的,殺人的不是她。
只是她這一死,倒是把罪名給坐實了。
「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一樣。」
唐蕎不了解政治,雖然在新聞中也經常看到這樣或那樣的新聞,但沒想到這樣的事居然就發生在自己身邊,簡直不可思異。
「別想太多,陳泱還很年輕,會好起來的。」
對于那位原市長千金,周澍並不認識,就連陳泱,他知道的也並不多。
不過,好歹人年輕,大概過幾年,就會將這些事情都忘記,會有新的生活。而那些傷痛,也只能在最親近的人身上留下些傷痕,比如說,那位現已被收監的原市長。
真是應了那句,半生富貴,一朝落馬,便由得別人輕賤了去。
接下來的日子,陳泱繼續在周澍家當著保姆,每天還是像以前一樣,給他們做飯,收拾屋子,好像從來就沒有誰死過一樣,只除了某天忽然消失了一整天,第二天早上唐蕎起來又看到桌上擺著做好的早餐。
好像就真如周澍所說的一樣,他會好起來,而且好的挺快,除了比較愛發呆之外,一切正常。
倒是唐蕎每天早上起床看到餐桌上做好的早餐時,總有些不好意思,說要給他工錢。
「好啊。」
陳泱卻沒有推辭。
唐蕎一口氣卡在喉嚨里還來不及吐出來,現在不是應該來煽情一下嗎?
「阿姨,我還真是缺錢,我老子不是人,我出來一分錢都沒給我,銀行卡也給我凍結起來了,快開學了,我雖然拿的是全額獎學金,但剛去估計夠嗆,還真得您救濟。」
他……老子不是人?這話說的,真是令唐蕎汗顏。
在陳泱笑的一臉的諂媚下,唐蕎腦中劈下一道閃電,她……不會是遇見騙子了吧?
想想也是,她跟周澍除了知道這孩子的名字,這名字還不知是真是假,除了知道他原來有個朋友是市長千金之外,這個還是他自己說的,其他的一無所知。
「你要多少?」
「阿姨讀大學的時候一個月得用多少錢呢?大概一個月的生活費就夠了吧。」
她大學……
「我大學的時候在家里住的,基本上不用什麼錢。」
「那姨夫呢?」
「我哪知道?」
唐蕎淚奔狂走,想當年她還是一天真妹子啊,他不會認為當年她還是天真妹子的時候,就跟周澍勾搭上了吧。
唐蕎逍遙的日子很快便終結了,陳泱老媽子到底是走了,唐蕎給了他五千塊錢,這當然是她自己的私房錢,雖然她自己也很窮。陳泱也說不用那麼多,但身上總要放點錢應急才行,所以陳泱只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又被吞了下去。
陳泱走的那天,周澍跟客戶談項目去了,唐蕎一個人送他去火車站。
直到這個時候,唐蕎才真覺得這少年實在是可憐,居然真的沒有一個人來送他,她忽然就有了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你沒告訴你家里人你今天要走嗎?」
她其實不算可憐,至少她還有那麼疼她的姥姥姥爺,還有兩個對她言听計從的舅舅。
而陳泱,似乎真的什麼都沒有啊。
「嗤,告訴他們做什麼?」
仿佛听了什麼好了笑的笑話一般,周澍嗤了一聲,極為諷刺。
「唉,你這樣不好。」
畢竟是家人,就像她,雖然有什麼總覺得難受,但她其實也很想好的,想一家人能沒有隔閡的在一起,只是,做的並不成功。
「阿姨,你真的就跟個大媽一樣,說這個干什麼,掃興。」
陳泱伸長著脖子四下望了望,故作漫不經心。
唐蕎被他噎了一下,心里暗罵了一句,好心當作驢下水。
兩人都是沒坐過火車的人,看見火車這玩意,居然很是新奇。
「真想跟你一起去。」
唐蕎真心羨慕,火車啊。
「就為了坐坐火車?」
「要不然呢?」
她總不至于還會為了他。
「就算只是為了火車也不行,姨夫會殺了我的。」
陳泱笑笑,還是跟唐蕎以前見他的時候一樣。漫不經心,裝憂郁的少年。
唉,陌上誰家少年郎……
「行了,阿姨,您回去吧。」
「那行,你注意安全,到了那邊,如果還記得阿姨,就給我發條信息。」
唐蕎說完,嘿嘿的干笑了兩聲,掩下鼻子里往外冒出的酸澀。
陳泱轉過身,擺擺手,背起背包就往候車室里走,他其實沒什麼東西可拿,就一套換洗的衣服,其他的,都是唐蕎給他買的,諸如泡面火腿之類的東西,在她將家里的這些存糧都往他包里裝的時候,他明顯的看到了周澍松了一口氣。
他大概得感謝他替唐蕎解決了這麼多的垃圾食品吧。
包里還有盒君山銀針,唐蕎從虞舟那里A過來的。她一邊裝一邊叨咕,「這可是好貨啊,你是不知道,我拿的時候虞舟那難民的表情,就跟我害了他親媽一樣。」
他親媽明明是他氣跑了。
陳泱眨眨眼,覺得有些傷感。
阿姨這人真是不錯,他要是以後還會回來,他一定會好好感謝她,可惜,他這輩子都不打算再回來了。
開學季,候車廳里人還不少,畢竟坐飛機上學的同學也還是少數,大多數都選擇火車這種便宜又安全的交通工具。
陳泱也坐火車,因為他沒有錢。
坐在候車室,陳泱拿出PSP一邊听歌一邊玩游戲,很無聊的單機游戲,陳泱很無聊的玩著。
直到廣播里通知檢票進站,陳泱這才收起PSP,起身隨著人流往檢票口走,剛剛只能算是人多的候車廳,這時候人一下子涌動起來,陳泱跟著人流慢慢的移動著,期間被人撞了好幾次,不過他都沒有在意。
若是放在以前,他大概早跟人干上了。
但是黃毛說的對,他們都會長大。他這次離開,就連黃毛也沒有通知,他是鐵了心要開始另一段生活,沒有過去的生活。
上了車,陳泱找到自己的位置,火車票是周澍幫他買的,具體原因,還是因為他沒有錢。
雖然周澍是個大老爺們,但是挺細心的幫他買了靠窗的位置。
陳泱坐下,將包放在位置底下,心想著,唐蕎應該會很幸福,有這麼個人陪在他身邊。
他要離開了,真的離開了。
S市再見,過去的所有,再見!
(好吧,陳泱的戲份在這里便收了,本來想再細點,既然寶貝們不喜歡,我就收了,嘿嘿。)
送完陳泱,唐蕎才想起,唐婉似乎也開學了,唐小舅給她發了禁足令,她就真的沒有再來煩過她。
那天的事雖然唐婉也有錯,但事後唐蕎想想,覺得還是自己太過了點,所以最近總想著要不要尋個機會主動示好一下。
但又不敢輕易給那邊打電話,怕自己這樣貿貿然的,只會令大家更加尷尬。她那天沒有下樓,但從周澍的轉述中,大概能想像的到大家的尷尬。事後周澍讓她打個電話回去,但那時候她正別扭,死都不肯打,現在時間一過,再打,反而好像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周澍說,改天帶她一起回去一趟。
但是這個改天令她糾結了。
就像你去上廚師培訓班,人老師一個勁的告訴你,鹽少許,蔥姜少許,油溫適中。
唐蕎覺得這些人最缺德了,少許是多少?什麼又才叫適中?要是人人都知道少許是多少,怎麼樣算是適中,那就個個都是廚師了。
周澍的這個改天,其實跟這個少許跟適中是一樣的道理。
改天是哪天?
明天還是後天?
人們對于未知的事總是存在陌名的恐懼感,這個改天是未知的,所以她覺得恐懼。
一方面想著,它早點來,早了早好。一方面又想著它不要來,她還沒有想好要跟她爸媽說些什麼,總不能回去了就干坐著吧。
周澍那丫的就跟故意的似的,她不問,他就也不說。
但是,她怎麼能問呢,萬一她問了,周澍告訴她︰明天。
那她豈不是得不償失。
他倆現在的狀況,說白了,其實就是戀人通病。
一個覺得,你愛我,就應該了解我在想什麼,不需要我說。
而另一個卻覺得,我愛你,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所以我不需要說。
愛情啊,就是折騰,把沒有的事折騰出事,把有的事折騰到沒有。最後就是婚姻,然後便是生活。
唐蕎出了火車站之後,拿起手機拍了張火車站全景,鏡頭里全是人,拿著手機左右看了看,發了條微博,嘆口氣,這世界,真是浮華。
打了個車,唐蕎直奔周澍上班的地方,當然,半道上買了點吃的帶了過去,空著手去總不大好意思。
她本來沒想要去,畢竟每次去她都忍不住想要欺負小吳同志一下下,長久下去,估計那孩子得辭職了。
要說小吳同志也還挺聰明,那天晚上回來之後,她再刷上天涯,便收到她的私信,「老板娘大人?」
唐蕎沒有回簽便下了。
嘿嘿,不能在敵人面前暴露自己。
雖然她玩的還蠻開心,但是影響工作的事,還是不要做太多。所以,她也盡量不往周澍公司去。
但周澍早上出門的時候說有重要的事,晚上要帶著她以周夫人的頭餃出席一個商業活動。
說是商業活動,其實就是資本家的另一種剝削方式,並且美其名曰慈善晚會。周澍沒什麼樂意不樂意,有時間就去下也沒什麼大不了,況且,這次還是政府組織。但唐蕎不樂意了,他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為什麼要給那些動動嘴皮子就能弄到不少錢的人?
說是政府組織,唐蕎自然的就想到了周渝,她認識的人當中,只有這麼一位上班掛QQ的政府人。
下了班之後,周澍先帶唐蕎去選了套禮服,再讓人給她做了個全套的造型。
弄好之後,唐蕎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禁一陣得瑟,真是美呆了,她怎麼能這麼美。
「在想什麼?」
鏡中出現另一個修長的身影,黑西服,白襯衫,黑領結,鍍金的袖扣。好吧,也很帥氣。
「我太美了,一不小心就崇拜自己了。」
周澍嘴角抽了抽,一旁的靠型帥的眉毛也狠狠的跳了跳,大概第一次遇見這麼不要臉的客戶。
「別美了,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我們應該先吃東西的。」
她現在衣服跟妝都弄好了,怎麼吃東西嘛。
「我怕你一吃東西,衣服就穿不下了。」
擦,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