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子可恨。」一聲厲聲大喝,曹操狠狠的撕碎了手上的白布。不大的眼楮中,陰郁之色直透而出。
駭人無比。
此時,誰出口進諫。誰就得承受曹操那幾乎壓抑不住的怒火。繁華威嚴的大帳內,大多人都是眼觀不鼻關心,當做未看見。
今日的曹操除去頂上漢冠腳下靴子以外,全身雪白。帳中人,也都在腰間纏繞了一圈子,已示哀意。
剛死的,是他的族弟,嚴格來說,還是他三個有才能的族弟之向來都是被他依為心月復的本族將軍。
如今曹操看似風光,但內有漢室死臣作梗,外有孫權,劉備,劉璋,馬超韓遂等人作亂,走錯一步,就是滿盤皆輸的局面。
曹純,他曹操的手足。失了曹純如斷曹操一臂,這叫他如何不傷痛,如何不惱怒。
正是大肆祭奠曹純,揚言要活寡了劉正的時候,劉正的手書就到了這邊。
那口氣,勝利者的姿態實在是太濃厚了。一個小小的軍師將軍,以勝利者的姿態俯視著他曹操?
要是往常,曹操一定會覺得可笑無比。但現在,只是增添了他心中的惱怒而已。
「孟德息怒,如今當先料理了子和的後事,再領大軍橫掃劉備為子和報仇才是。」帳內,其實還有幾個有資格勸阻曹操的。
但沒有人比曹仁更有資格了。
「哎,子孝。」曹操聞言,似乎全身的氣焰被瞬息抽光了一般,嘆息著。子孝是曹仁字,子和是曹純字。
兩人是同父的親兄弟。
曹仁心下也是哀傷無比,也是恨不得活吞了劉正。但他奉令守法,性子冷靜之極,曉得目前還是勸曹操冷靜為上。
要是曹操怒火一盛,燒到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那才真是對不住子和了。
「滿寵和在?」被曹仁這麼一攪和,曹操的心多少恢復了點冷靜。大叫了一聲道。
「明公。」隨侍在曹操身邊的滿寵低著頭應聲道。
「記下。」曹操冷聲道。頓了頓,見滿寵迅速的研墨,鋪開一張竹簡後,這才道︰「臣奉聖命南下圍剿叛逆,今劉表後嗣劉琮已然歸順,唯劉備匹夫以漢室之名,竊天下人心,為禍一方。今請聖上明鑒,消劉備宗籍。以正天下之名。」頓了頓,曹操又道︰「臣弟純雖為將軍,但恭孝仁和。有國士之風。今不信戰死疆場,臣深哀之。請分食邑五百戶與臣佷,請聖上憐之。」
食邑五百戶,加上曹純先前受封的三百戶,前後就有了八百戶。算是個不大不小的侯爺了。
也夠養活曹純的子嗣了。
曹仁心下一熱,深深的對曹操抱拳道︰「謝孟德。」
「你我同為曹,又是兄弟,何必廢話。」眼神中雖然還帶著點哀傷,但曹操卻已經恢復了正常。說了這一局後,反身對著滿寵道︰「再去封書信給荀彧,孤要夷滅了陳業三族。」
一言滅人三族,冷厲四射。
「諾。」滿寵應聲道。
曹純的事兒,暫時也只能到此為止了。曹操再次嘆息了一聲,抬頭睜著一雙布滿血絲的雙眼,環視了眼前群臣們。
緩緩道︰「如今劉琮降表已到,所慮者,也不過只剩下劉備而已,此人有人杰之資,但卻半生孤零,到今時也不過是個孤家寡人,兵不滿萬。只是小山而已,孤大軍一到,必定夷平了他。」
「孤當為子和報仇,但于諸君而言,卻是功名一場,當勉勵之。」曹操最後總結性的鼓勵了一下士氣。
「諾。」大帳內的武將們,轟然一聲應諾。
劉備,劉正,你等死期到也。曹操心下發狠。
數十萬大軍,為了一人的怒火,如同一台剛上了發條的機器,瘋狂的運轉了起來。
今日天公作美,太陽升的老高老高,多日不化的積雪也紛紛化為水。很是沖刷了一番前幾日大戰之後,留下的斑駁血跡。
劉正的心情很不錯,非常的不錯。昨天劉備快馬派人來報,說是已經屯在襄陽附近了,並且與統兵兩萬,率軍趕來的劉琦會合了。
兩萬人,加上劉備的幾千人馬,也算是一筆較大的戰力了。劉備給劉正的信中,也滿是蹉跎。大有與曹操決一雌雄的信心。
還有就是命劉正加緊返還,言語中盡是關愛,還有對沙場無常的擔憂。怕劉正有什麼意外。
劉備唯一的遺憾可能就是劉琮投降了。舉荊楚富庶之地投降。劉備的書信中,盡是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劉景升的這小兒子,當真是廢物。
劉琮投降那是有歷史根據滴,劉正壓根就沒有半點遺憾,劉備到了襄陽了,那下一步就應該是那個啥了。
襄陽。劉正的腦子已經密密麻麻的排列起了一些棋子,其實也不過是幾顆而已,劉琦,劉琮,還有就是蒯越,伊籍這些人。
但這些人擺出來,應該能顛覆襄陽了。
特別是劉琮,那個雖然有點心機,但卻是個不錯佷子的家伙。劉正的腦子里,最終浮現的是劉琮那小小的臉蛋,跟他學習書法時,帶著一分恭敬模樣的小佷子。
按照歷史,還有親身的體驗,劉正敢打包票,這個小佷子,絕對是個耳根子軟的。到時候老子犧牲點感情,誆騙一下,應該能弄個敲門磚,襄陽的敲門磚。
第二重要的,就是劉琦了,這大佷子可是一面旗幟啊。劉表嫡長子,多麼好听的一個稱呼啊。
劉表啊劉表,你生前能夠威震荊楚,死後也要你的兩個兒子,主了這荊楚之地的沉浮,老子佩服你。
劉正敢對天發誓,他這句話絕對絕對沒有嘲諷劉表的意思。反而充滿了正面的,敬仰的贊嘆啊。
虎父生犬子也是極品啊。
他媽的,在襄陽受了這麼多天的鳥氣,劉正哪會是個不記仇的,臨別時送了他一千精銳,也是不行滴。
面對劉琦那個有謙謙君子風度的大佷子,劉正的報復手段是用不出來了,但心下發發牢騷,大是贊嘆一下劉表的「聰慧」,「英明。」劉正還是會痛痛快快的。
「將軍,已經準備妥當了,張將軍那邊也是。」魏延悄然的進入了大帳,報道。
「走。」笑著點了點頭,劉正輕輕的握起木案上的長劍,輕輕抽出,一抹寒光中,又送了回去。
大步的朝著帳外走去。
隨即一陣大火徹底的吞沒了整座軍營,一桿「劉」將旗下,一支軍隊,快速的往南邊而走。
這個消息,自然也落到了只跟劉正大營相差一兩百米的公孫達的耳中。
同樣身為副將,但相比于身死並就要被夷滅三族的陳業,沒有謀反的公孫達,最近的官運相當的不錯。
曹操給這個忠心的人,弄了個牙門將的軍職,還暫時統攝虎豹騎的事物。這可不是簡單的從副將升到主將,而是作為曹純部將,一下子升到了曹操心月復的地位。
掌管虎豹騎,曹操就等于是向世人宣布,這個叫公孫達的是他的心月復。將來的前途也一定是不可限量的。
但公孫達不愧是曹純留下的後手,這些天來只是做著自己的本職工作,把虎豹騎管理的妥妥當當的。
「將軍,老鼠出了洞穴了,正是虎豹騎大振雄風,為曹將軍報仇的時機啊。」帳內,不僅有公孫達這個新任主將,還有一些新提拔上來的副將,校尉。
其中一個人進言道。
「軍法,歸軍勿追。」公孫達只淡淡的吐出了這句話來。
「可是。」這人有些不甘心,想要再進言。公孫達一個淡淡的掃視,這人就徹底了,燦燦然的退了下去。
「你們也一樣,私下里別動什麼心思,要是誰敢擅自追擊,定斬不饒。」掃了眼帳內眾人,公孫達又添了一句。
冷颼颼的話。
「諾。」
「他媽的,是哪個小子說這個公孫達是曹純心月復的?狗屁。」南下的路上,張飛喋喋不休的對著劉正道。
換誰在這麼大冷天,埋伏了半天,卻沒等到一個人,誰都會滿肚子的怨氣。
本來是分析公孫達是曹純愛將,一定會報仇心切,見他們撤退,一定會興沖沖的來追殺。
但結果與分析完全是兩回事。心下有點惱怒,又帶著點不甘心。張飛就懷疑起了公孫達這人到底是不是曹純心月復。
「張將軍,兵法雲,歸軍勿追。這人既然沒有追來,定是看透了虛實,不可小視。」魏延道。
魏延是好心,但張飛卻覺得更加尷尬,這埋伏的事兒,本來就是他張飛提議的。氣惱的瞪了眼魏延。不再說話了。
不太懂兵法,當初張飛提議要打個埋伏的時候,劉正也沒有反對。現下雖然沒有成功,但卻探得了那個公孫達的一點底細,也算是有些收獲。
公孫達?能看透虛實嗎?曹純部下,也有如此能人啊。
劉備走了幾天的路,劉正幾乎一天就趕到了。
襄陽城,還是那座襄陽城,並沒有因為幾個月沒見而有所變化,變得只是主人而已,劉琮,這個黃口小兒,掌握著這座城池的命運。
城池外邊,有座很大的軍營,還有一些大小不一的帳篷,這些帳篷坐落于軍營的南方。住著的是劉備一路上攜裹著的十多萬百姓。
十多萬人,劉琦來的時候,也沒帶多少糧草,現下只能勉強維持住局面而已。這恐怕是劉備現下唯一頭疼的事兒。
劉正,張飛兩人的歸來,自然是大喜之事。劉備當即就下令設宴為兩人接風。
遇到這樣的事時,劉正就不會那麼隨意了。一般都是拜了劉備,說了正事之後再說的。
今次也一樣,劉正正正經經的把情況說一遍,又領著劉備見過那些降卒之後,才鞠著身子,受下了這份殊榮。
主上為賜宴啊。這不算殊榮算什麼。
劉正坐在劉備下手第一的位置,談笑風生的與眾人說這話,看著還是那樣風度上佳。跟他統兵時的做風完全是兩種風格。
「叔父,您到底是如何決斷的?」劉琦作為劉備名義上的佷子,他帶來的兵馬又多,本來是該坐在劉正上邊的,但他以叔父理當在前的理由推月兌了,挨在劉正下手坐著。
劉表確實是很了解劉琦,臨死前對劉琦的評價也很中肯。
很有一身漢室之後的傲骨,是個古板傳統的人。他得到曹操南下消息的時候,想的不是投降,而是想在江夏,做最後的抵抗。
以漢室之後的傲骨,抱著誓死的決心。
但恰巧,劉正一封書信,讓他看到了一些光明,他這才統著全部兵馬。來到這里與劉備會合的。
只是現下這樣的情況,他自己看不透,也看不明白,幾個日夜都沒有合眼。瞅著,憔悴的厲害。
現在見到了劉正,自然是一吐為快。
正說著話呢,劉琦的表情居然漸漸的好了起來,有點吐完心中郁結,榮光煥發的意思。
「琦兒是不打算投降曹操的?」正打算忽悠這大佷子一把呢,見劉琦反而起了頭,劉正心下微微一笑,問道。
「我與叔父一樣,姓劉,都是高祖的後人。」劉琦斬釘截鐵道。
「生死存亡之刻,敗了的話,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但琦兒想過勝了之後,該怎麼處理這荊州嗎?」劉正繼續問道。
「叔父的意思是說?」劉琦雖然傳統古板,迂腐了點,但也還算聰慧,仔細的分辨著劉正話里的意思,偷偷的看了眼坐在上首位的劉備,猶豫著問道。
見孺子可教。劉正含笑著點了點頭。
「大事成了之後,我保你繼承父親的爵位,三四千戶的封邑是跑不了了的。」劉正的意思,這楚地,自然是沒你的份了。
要是別人說出這番話來,沒準劉琦還會生疑,心下也會有些不痛快,但這話卻是劉正說的。
劉琦做了這麼多年的兒子,卻從來沒有從劉表那里得到一點長輩的寵溺與關愛,有的只有猜忌。卻從劉正這兒得到了一點長輩的撫慰。
劉琦是樂的跟劉正親近的。要不然也不會憑著一封書信,就不加考慮帶著全部兵馬過來了。
說實在的,劉琦從來從來從來都有過一絲幻想,想著自己成為這片土地的主人。
但事實是殘酷的,對比了一下曹操還有自己的力量,說句喪氣的話,他劉琦根本不是對手。
何況,這片土地壓根就沒有屬于他,他父親劉表,把這片土地給了他弟弟。他只是個江夏太守而已。
心下有這些想法,再加上劉琦天性與劉正親近,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這極為不公平的戰後分配。
見劉琦答應的這麼痛快,他抬起的眼神中,盡是對自己的信任。劉正也不是完全的木頭人。
心下不禁升起了一點別樣的情緒。拍了拍劉琦的肩膀,劉正笑道︰「琦兒你性子仁和,有君子之風。也有自知之明。在這亂世,雖然不會成為一方雄主,但卻是個富貴安生的命。」
劉琦心下一暖,劉正這樣的教導和肯定,是劉表從來沒有給過他的。狠狠的點了點頭,劉琦跟劉正挨的更近了。
搞定了大佷子,劉正的信心有些足了起來。盡情的在腦中模擬著如何謀奪襄陽的事兒。
首先,要有表演,一種發揮情感的表演。劉正的嘴角間牽扯出了一絲笑容。
劉正返回的時候,時日接近傍晚,一場宴會之後,已經是深夜。
宴會熱鬧是熱鬧,但現下這種局勢。沒有人真是歡喜的,也都克制著自己的酒蟲子。沒有多喝。
宴會撤下去之後,都是眼神炯炯有神,各自坐著。
也是喝的半飽不保,劉正覺得暖呼呼的。
本來按照劉備的意思,今晚上不用他干什麼了,先回去休息即可。但劉正自己現在謀劃著一場大大的好戲。正想找機會跟劉備說呢。
強打著精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現如今劉琮已經投降,我等已無外援,是該派個人去請外援了。」劉正不在的這幾天,劉備一伙子的人幾乎都在談論這件事情。
按照劉備的心思,劉正自然是最佳人選。但劉正那個態度明顯不樂意。劉備總不能免強他去。
過濾了一下手下人的品性還有能力,劉備在簡雍還有諸葛亮兩人中間搖擺著。
「兄長。」劉正卻是借著機會,對著劉備舉拳道。
劉備有些詫異,但以為劉正這是又是自動請命了,心下高興,淡淡的笑著,對劉正點了點頭。
「小弟以為,唇齒相依雖然牢固,但也要分唇與齒,主與次。現如今兄長實力不濟,冒然親近東吳,必定會被東吳輕視。就算是聯盟達成,主導權必定在于東吳。」劉正這番話是小心翼翼的在心下推敲了無數遍,才組織起來的。
先前他說孫劉聯盟勢在必行,自然是不能推翻先前說的話。但可以小心的修理下細節。
反正就是為了他對劉備說出謀奪襄陽的一個引子。
雖然劉正只是細節的修改了一下先前定下的方略,但其意義卻是相去很遠。
劉正透露的意思,東吳可依為盟友,但不可信任。
見劉備臉上的疑惑,劉正笑了笑,舉拳道︰「兄長不必疑惑,還記得小弟在初次說出三國鼎足而立時說的話嗎?」
「三國,三國,國與國只有合縱連橫。盟書只是一張薄薄的紙。」這話,當初劉正確實說過,但卻沒有今天說的這般露骨。
露骨,但卻真實。
本來仔細听著的諸葛亮,眼楮瞬息的睜大了。心下的自信,忽然沒有那般大了。他在隆重所思的對策,與劉正的三國鼎足論何其相像。
他先前也是自負跟劉正是有同樣才能,同樣抱負,處在同一水平上的智者。
但現在劉正這番話,卻讓諸葛亮心中有種挫敗感,他只想到了東吳可為盟友,但卻沒想到東吳潛在的威脅。只想到兩家是唇齒的關系,而沒想到在沒有威脅的時候,兩家也可能是兩頭野獸。
互相廝殺根本不需要理由。
國與國是沒有永遠盟約的。劉正的這句話,何其透徹啊。反觀他自己,在處理這方面事情的時候,就稍顯稚女敕了點。
劉備心下也是豁然明朗,看著劉正夸夸而談的面容,心下忽然一動,試探道︰「那操德以為?」
「奪襄陽,盡吞荊州。即有了與東吳比肩的地位。」
一句話,說的劉備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