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第三十一章

作者 ︰ 劉猛

屠蘇一路瘋狂飛奔,手中干將神劍狂舞,頓時林子里,一片混亂不堪,所經之處,飛沙走石,樹斷葉飛。

他只覺得胸口中有一股力量,那力量如同決口的黃河,奔騰之勢,朝著他的七經八脈涌去,仿佛要將他的骨骼,還有筋脈,都硬生生給撐開一樣,那種感覺,好像身子要炸開了,血流加速,真氣混亂,他需要發泄,發泄那滾滾而來的力量,他雙目赤紅,仰天長嘯,發怒的野獸在咆哮一般,一陣勁風迅速散開。

突然,一個一身黑色袍子的人緩緩從漫天飛舞的落葉中走來,那一身黑色袍子,不是刺客的夜行衣,他就是一個黑色的大袍子,頭上還帶著一個偌大的帽子,將整個人隱藏了起來,看不到一寸肌膚,只有一雙眼楮。

正在狂怒中的屠蘇,沒有片刻遲疑,便朝著那人飛奔過去,雙手持劍,彈地而起,帶著一聲怒吼,就是一招水中撈月凌空斬了下來。那黑衣人卻不慌不忙,立在當地,待屠蘇的劍斬到了跟前,才陡然間拔出腰間的佩劍,剎那間一道奪目的光芒閃爍,雙劍相踫,轟隆隆的一聲巨響,兩道光芒化作一道太極光圈旋轉著散開,接著就是一道勁風掀起,將方圓數十丈的樹木連根拔起,倒飛出去。

屠蘇用盡了全力,他就是要發泄,發泄,可那黑衣人卻絲毫不落下風,兩人拼著內力,屠蘇不多久,便精疲力盡,雙眼紅色退去,眼袋沉重,身子在空中飄了下來。黑衣人收了劍,快步上前,一手接住了屠蘇,另一手接住了他的干將神劍。他看了看那柄干將神劍,感覺,那劍身在顫抖,仿佛有一股反噬的力量,在抵抗他的控制。這股力道是如此的強烈,就算是他,也不能如此運用自如。他看了看屠蘇,屠蘇正閉著眼楮昏睡,深深地喘著氣,仿佛一個累壞了的孩子正在休息一樣。黑衣人將干將收回鞘中,又將屠蘇放在深深的落葉上,他坐在了屠蘇的身邊,伸出右手,遮住了屠蘇的臉,只露出了那一雙眼楮和眉毛。黑衣人呆呆地看著,看著那一雙清秀的眼眸,如山黛一般的眉,不似男子的陽剛之氣,而是透著一股陰柔,一股女兒柔媚的氣質。

突然,黑衣人微微扭頭,似乎听到了一些聲響。

「快找,仔細找找,應該就在附近。」一群人朝著這里走來,突然一人指著前面說︰「看,那,在那……」眾人連忙趕來,卻見屠蘇安靜地躺在地上睡覺,深厚的落葉落滿了他的身上。「快,抬回去。」

一群人匆匆抬著屠蘇回去了,黑衣人緩緩從樹後走出來,愣愣地看著……

當立冬兒醒來的時候,一口氣沒喘上來,捂著疼痛的胸口直咳嗽。她環視了四周,氣若游絲地問道︰「這是哪?」

忽而,一個老頭子走了進來,正是那在公堂上起死回生的老頭子。老頭子杵著骷髏頭模樣的拐杖,笑著說道︰「小姑娘,你不是我族內人。」

立冬兒捂著胸口,喘了口氣,說道︰「我們是中原人。」

老爺子卻說道︰「你們來這里作什麼?」

立冬兒現在胸口很疼,呼吸都不順暢,只能慢慢吞吞地說︰「我們是來找七步倒的。」

老爺子頓時一愣,隨即說道︰「七步倒?這種東西在南疆也不多見了,你們找它做什麼?」

立冬兒說道︰「受人之托。」

老頭子看立冬兒不願說話,直看四周,明白她在擔心那個男孩,說道︰「放心好了,我派人將那個男孩找回來了,他體力耗盡,在休息。」

冬兒一顆緊繃的心,才松了下來。老頭子將一個瓶子遞了上來,說道︰「如果我沒猜錯,你們要找的應該是這個。」

冬兒好奇地看著他,老頭子說道︰「七步倒乃天下奇毒,但是,它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對于活人,它是片刻就能致命的毒藥,可是對于一個死人,它卻有回光返照的作用。雖然持續不了多時。」

冬兒腦海飛轉,剎那間便明白了,為何那個女子會死而復生,再仔細思考那日情景,老頭子用木劍劃破了女子的手掌,再將混有七步倒蛇毒的藥涂在了傷口,原來如此。如此說來,那日夜里所見到的黃袍道士趕尸,也是用這種東西了?冬兒好奇道︰「這能令人復活多久?」

老頭子說道︰「七步倒只是一種蛇毒,單用這種蛇毒,回光返照的作用,不過片刻。根據量的多少,回光返照的時間都有不同。而且,混雜其它的草藥,也能有不同的療效。傳聞,曾經的褒國,便是用這種東西,復活死去的戰士,來為國家補充兵力,但是那些戰士有的最後死去了,有的,卻失去了五覺,永遠行尸走肉地活了下來。直到兩百多年前,才研究出了真正起死回生的還陽丹,不但能夠起死回生,還百毒不侵,或者說,復活的人,就是成了一個毒罐子,還是天下致命的奇毒。只可惜,只研制出了兩顆這樣的還陽丹,後來宜臼太子發兵褒國,這種密方,和那兩顆丹藥,也就徹底流失了。」

冬兒這才明白,為什麼那人叫他們來這了,原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來自這令人聞風喪膽的天下奇毒——七步倒。

老頭子說道︰「孩子,等你的男孩醒來之後,就快離開這里吧。這里,將會充滿血的味道。」

冬兒好奇,「那徐公子不是死了麼?」

老頭子說道︰「是啊,他一死,不多日,徐家就會發兵,我柳家村乃苗族區區一族,男丁加起來也不過四百,如何能抵得上秦國那訓練有素的百萬大軍?等待我們的,將是死亡。」

整個柳家村仿佛炸開了鍋,村落中以家族為單位,所有男丁拿起了武器朝著這里而來。女人們瞧見了這些,也都明白了這其中的含義,紛紛和自己心愛的丈夫作別,淚如雨下。人潮如螻蟻一般成群結隊地從四面八方朝著柳家村涌來。

老村長手持巫杖,緩緩轉身,看著這面前四百多男丁,身後,縣令大人說道︰「老爺子,你當真要這麼做?」

老爺子說道︰「年輕人,你曾經也是我族內的人,我們有自己的蠱術,有自己的草藥,有自己的美酒,我們在大山里唱歌,狩獵,回到族里,大家圍著篝火一起跳舞喝酒,為什麼要在這里卑躬屈膝,成為嬴政的奴隸?為什麼在我們自己的家鄉,還要忍受這種屈辱?為什麼在自己的家鄉,卻不能說自己的語言?」

縣令不說話,也說不出話。老爺子又說道︰「看看,看看這些曾經和你一起長大的人,告訴我,從他們的眼中,你看到了什麼?」

縣令大人雙眼掃過,卻從那些曾經無憂無慮在山林里長大的人眼中,看到了一團團,熊熊怒火。那憤怒的眼神,仿佛一把又一把的利劍,直刺他的心髒。縣令突然一下子跪倒在地,月兌了一身官服。

老頭子說道︰「我的孩子們,讓我們用血,洗干淨我們的靈魂,回到遠方的家鄉,回到女媧大人的庇護之下。」

手起刀落,刀鋒劃破了牛的喉嚨,滾滾鮮血從喉嚨里流出,四百多個壯士,紛紛拿起碗一人接了一碗,一起仰天喝了個干淨。立冬兒看了,覺得有些惡心,這些人一直生活在叢林里,從來都是啖肉飲血為生,終日與野獸為伴,他們是野獸的食物,而那些野獸也是它們的食物,甚至可以說,他們沒有區別。

那老頭子高舉巫杖,念著奇怪的法咒,他說道︰「跟著我的靈魂,一起回到遠方的家鄉吧。」說罷,突然,從地里鑽出一直蠱蟲,那蠱蟲爬上他的腳,突然從他的筋脈處鑽了進去。立冬呀地一聲叫了出來,還沒等她喊出來,就只見地下又接二連三地冒出了許許多多的這種蠱蟲,那些蠱蟲紛紛鑽進了他的身子,不消片刻,卻見那老頭子消失在眼前,連一滴血都沒剩下,詭異的蠱蟲散落了一地,然後向著外面紛紛爬了去。

冬兒剎那間便明白,這就是傳聞中的噬魂蟲,這種蠱蟲相傳不僅能將人吃掉,還能吃掉他的靈魂,他的意念,也就是說,這些蟲子現在想的事,就是老頭子死之前,想的事情,換句話說,它們現在要去做的事,就是老頭子死之前要做的事,那麼,那麼,立冬兒不敢往下想。她急急忙忙起來,一個接一個草屋找屠蘇,終于,她拼命地搖著屠蘇喊道︰「屠蘇,屠蘇,快醒醒,快醒醒,快醒醒啊。」

屠蘇緩緩睜開雙眼,他也是極其虛弱,看著立冬兒死命地搖著他,不知道在說什麼。他吃力地起身,問︰「怎麼了?」

沒等他最後一個字說出來,冬兒已經拉著他朝著外面飛奔而去。

屠蘇一邊氣喘吁吁地跑,一邊問︰「冬兒,怎麼了,怎麼了?你告訴我怎麼了啊。」

突然間,屠蘇愣住了,只見前面,滿地的蟲子在地上爬,所經之處,那些秦國人被吃了個精光,別說骨頭,連一滴血都不剩下。那四百多個壯士,手持伐木的彎刀,見人就砍,整條街上血流成河,屠蘇愣了,傻了,冬兒連忙一把將他拉走,街上已經混亂不堪,四處是火把,四處是殺戮,一時間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襲來。冬兒來到客棧,將余音背起,拿起兩人的行禮,就火速離去。

如果老頭子說的不錯,那麼不多時,徐家的兵馬就會殺來,那是,只怕他們兩個氣喘吁吁的人,想走也走不了了。

黔中郡,徐家南征軍右翼軍營。

一人一馬,正火速而來,竄進軍營,在這廣袤的陣營中一路飛奔,來到中心的軍帳前,那人翻身下馬,竄進軍帳中。

軍帳中,三少正在案前閱書,突然看見探子竄進來,單膝跪在眼前,說道︰「啟稟將軍,柳家村發生暴亂,徐劭將軍慘死戰中,所駐兩千兵馬死傷過半,苗族人撕裂了封鎖線,逃進了深山老林里。」

三少將手中書簡輕輕放下,緩緩起身,來到地圖面前,看了片刻,說道︰「徐劭?就是我那個下流胚子堂弟?」

探子不敢低頭稱是。

三少說道︰「我這個堂弟,因為目無尊者被二叔罰到這里來面壁思過。沒想到,呵呵,當真好得很。不過這群蠻夷當真大膽,竟敢在我的領地如此肆無忌憚。」

他伸了伸攔腰,說道︰「也好,些許時日沒有好好活動了。」他揮手令探子退下,又對著帳外喊道︰「來人。」

守衛拱手听候差遣,三少說道︰「傳左副將速來帳前听令。」

不多時,一個頭戴盔甲,身穿戰袍的將軍前來,「見過將軍。」

三少從柱子上取下寶劍,掛在腰間,說道︰「些許日子沒活動了,將軍帶上三千護衛,我們出去狩獵一場。」

左副將問道︰「不知將軍要上哪去狩獵?」

三少已穿好了戰袍,系上了披風,闊步走出帳外︰「柳家村。」

左副將一愣,柳家村都是些平民百姓,哪里來的獵物?

而此時,屠蘇與立冬兒早已從那一片混亂的戰場逃了出來,兩人一路馬不停蹄快馬加鞭,終于順利避免了這場戰爭。

兩人一路向著褒國古城趕來,屠蘇與立冬兒翻身下馬,飛身踏過空中那繁密的烏鴉群。

兩人趕來的時候,那人仍在書房端坐,手中握著書卷在看。天狼和另一個人也趕了來,三人認真地看著屠蘇和立冬兒,問道︰「如何?」

立冬兒從懷里掏出一個瓶子,扔了過去。那人接過瓶子,湊在鼻尖聞了聞,笑道︰「不錯。倘若書中所說無誤,那麼,應該就成了。」

只見那人拿著瓶子轉身離去。

屠蘇和立冬兒也被帶到一邊去歇息。哈,兩人長舒一口氣,終于,又完成了一個任務。立冬兒身子有些疲憊,剛躺了下,就捂著胸口咳嗽了起來。

屠蘇好奇地問︰「冬兒,你怎麼了?」看著她慘白的臉,輕輕搖了搖頭,說︰「沒事。」

若是以前的屠蘇,自然也就真以為沒事了。可是經過這麼多次生死與共,他突然覺得,這句話,是在敷衍他,女孩子說話,總是七分假,三分真。他自己觀察了半天,確定,冬兒一定是受傷了。他上前問道︰「是誰打傷了你?」

冬兒苦笑一下,只是搖搖頭,「沒有。」聲音細弱蚊蠅,有氣無力。

屠蘇說︰「冬兒,你告訴我,是誰打傷的你,我替你教訓他。」

冬兒拉著他的手,只說道︰「別吵我了行嗎?我只是困了,好想睡一覺,你在旁邊守著我,好麼?」

屠蘇只好點了點頭,替她蓋好被子,在一邊看著她。

此時,只听見天狼邁步走來。

「你們要的東西。」說罷,他揮手將那幅畫扔了過來,又說道︰「還有一瓶玉露丸,快給這位姑娘服下。」原來,剛才天狼便已經看出來了冬兒身負重傷。

屠蘇一驚,玉露丸?這可是好東西,沒準立冬兒傷就能好了。立冬兒吃力地說道︰「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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