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史書呆，今日你我不醉不歸！」含笑熱情相邀。
「好！」史敬文爽快地答應，只是他轉頭又問︰「思言，你什麼時候學會喝酒啦？」
含笑淡淡一笑說︰「你不知道的還多呢？」
史敬文一怔，訥訥地不語。是的，他們之間隔了那麼多年，她變了好多。她還是以前那麼絕美，額間的那一抹桃紅讓他驚艷。可是他知道，她一向不喜濃妝艷抹，若不是事出有因，她不會在額際刺那一朵艷麗的桃花。她的眼波還是那麼美，眼神還是那麼清輝流轉，只是不再是那清澈見底的小池，而是一汪幽深的寒潭。他想問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又怕勾起她傷痛地記憶。
黃昏後的花園里，清幽而寧靜。亭中二人，靜靜地把推杯把盞，相對無言。晚風習習，暗香浮動，梨花白的清香與園中的花香揉合在一起，清新淡雅，沁人心脾。
「思言。」史敬文打破了沉默。
「我現在叫含笑，花含笑。」
「花含笑。」史敬文輕輕地咀嚼著，他輕聲問︰「含笑，你現在快樂麼？」
他听過含笑與君子游的事情。那一場鬧劇太過轟轟烈烈，讓人想忽略都難。他知道他又來遲了。他只擔心她再次受到傷害，他希望她這一次能夠得到開心，能夠快樂。
「這一次，我很開心，從沒這麼開心。到了這里，我好像才活出了自己，真實的自己。沒有人認識我，沒有人告訴我這不能做，那不能做，我只做自己想做的自己。」含笑開心地一笑，是君子游讓她重新快樂地做了一回自己。
「那就好。」史敬文低聲說。想起當年，自己追著說要對她負責時，她的身邊早就有了一個人；現在，他再次出現時，她的身邊還是有一個人，似乎每次他都來晚了。他澀澀地一笑，緣分是個奇怪的東西。上天讓他們相識，緣分讓他們遇見，可是每一次他的出現都是在錯誤的時候。他自嘲地喝口酒，也許這才是他們真實的緣分。他的出現就是為了能遠遠地看著她，守候著她。只要她好好的，一切就好了。
「思言。」他還是固執地喊她思言。他還是忍不住想問，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四年了，四年來日夜難安。他深深地凝視著她，艱難地說︰「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明明你是要嫁給他的，為什麼到最後竟然變成了那個樣子。我才離開三天，回來就听說你和親途中墮崖身亡，尸骨無存。我、他還有那位燕國的王子近衛軍在黑木崖下整整找了一個月，只找到了一件破碎的嫁衣。究竟發生了什麼？」
含笑深吸一口氣，這件事憋在心里已經四年多了，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想提起，不願再想起那個人，沒想到今日會翻出來。她憂傷地說︰「其實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明明頭天還是好好的，第二天就天翻地覆了。」這是困擾了她四年多的疑問。原來心還是沒有死，還是想找那個人問個清楚，死個明白。
「出嫁前夜，他偷偷來看我。他看起來和我一樣興奮而又緊張。他把我迷暈了，等我醒來就已經在和親燕國的路上了。後來路上遇到了馬賊，在逃亡的路上，我失足掉下了懸崖。當時我摔得筋骨寸斷，面目全非，幸好遇上君子游，他救了我，並把我帶到這里找花神醫治傷。我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年半才恢復。花神醫收了我做義女，所以改名花含笑。」
含笑說的時候語氣平淡，雲淡風清，竭力用最簡短樸實的話語一筆帶過，可是史敬文卻想象得到那隱藏在平淡背後的她不願讓人窺到的心酸與傷痛。那美人額間的一抹艷紅，像血一樣染紅了他的眼楮，凌遲了他的心。
他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等等，你不是百毒不侵嗎？怎麼會被迷倒？」他是知道她對藥物的敏感和了解的，他想象不出是什麼樣的毒藥能讓終日與藥為伍百毒不侵的她中招。
她牽強地一笑說︰「蒙汗藥不是毒，而且我滴酒不沾，所以烈酒和蒙汗藥混在一起，我便無能為力。全天下知道這個秘密的只有他。」
史敬文不是傻子，他知道不能再問下去了。讓一個滴酒不沾並且對藥物特性了如指掌的人不知不覺喝下摻了烈酒的蒙汗藥，那方法絕不是尋常的方法。看著她一杯接一杯面不改色地喝著酒，他深深地為她心痛，是多大的傷害才硬逼著這個素來珍視生命的女子做出這般糟蹋身體的行為？
「思言。」他深情地呼喚著。
她停下酒杯，呵呵地笑著︰「你叫錯了。現在的我不是思言了。‘思言’此時正在豐都陪在他的身邊，黑木崖下‘思蘭’香消玉殞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花含笑。我是花含笑。」
史敬文點點頭，仰頭喝干了杯中酒，堅定地說︰「好，從此後你就是含笑了。大哥你希望你永遠笑口常開。」
史敬文離開了。含笑總覺得有點怪。正納悶著，冷不妨丁香插上一句︰「小姐，那個‘子曰’公子走啦？」
思言猛地想起，除了剛開始，後來他說話並沒有開口閉口‘子曰詩雲’的。他也是變了不少吧。
她獨坐在亭中，前塵往事如走馬觀花般一一在眼前浮現。她的思緒回到了15歲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