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啼笑姻緣 有緣千里喜相逢(3)

作者 ︰ 清凌音

那時她還叫思言,是京城豐都阮太傅家的大小姐,上面有兩個哥哥和一個雙生妹妹。她自幼跟從師傅不死藥王白勝衣習醫,師傅是外婆的好友,因外婆身體不好,五歲後她便一直住在上寧的外婆家,一來方便習醫,二來也方便就近照顧外婆。十五歲那一年外婆過世,她才從上寧回到豐都。

那一日她和丫環小鸝一起去城外的碧雲山看楓葉。

金秋時節,天高雲淡,紅葉勝火,野菊如金,真是令人心曠神怡,如痴如醉。她和小鸝輕松地在山路上行走。前方迎面走來幾個游人,個個錦衣華服,她下意識往路邊上退讓未果,只覺被人狠狠撞了一下,然後撲通一聲,地上已經倒下了一個人。

她大驚失色,歉意地行了禮道一聲歉。見那人抱腿久久不起,她趕緊上前查看,只是一點小皮外傷,無甚大礙,她才放下心來。

可是那人卻在地上裝腔作勢叫得厲害︰「唉喲,疼死爺啦!」聲音叫得甚是淒慘,臉上卻全無痛苦之色。

她無奈地對天翻了個白眼,又來了,想不到在堂堂天子腳下,也有這種坑蒙拐騙敲詐勒索的行當。她冷笑一聲,坦然地站在原地,且看他們如何唱下去。這場面,在上寧她可是見多了,沒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次。

她心中突然咯 一響,迅速地朝四周張望,不會是君子游那個大烏鴉嘴又來了吧?她心中警鐘長鳴,旋而又拍拍胸脯,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那家伙消失了快兩個月呢,都不知道她來了這里。

她漸漸放寬了心,仔細地打量倒地的紅衣公子。他生得俊眉朗目,一身華服,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身。雖然他正極力裝腔作勢地嚎著,但是眉宇間不經意流露的一絲靈動狡黠出賣了他。她輕輕一笑,這家伙道行太淺,連上寧那些潑皮無賴一半的功力都不及,顯然只是一時好玩心起,閑來無事想捉弄人玩。只可惜撞上了她了。

她又輕掃了一眼那人的兩個同伴。白衣的那位英俊瀟灑,氣質高貴,另一個青衣的氣宇軒昂,英氣逼人,怎麼都不像為虎作倀狼狽為奸之人。白衣的那位明顯是來看熱鬧的,那眼神像看到了好玩的事情一樣,興趣十足。那青衣人神情莫測,一雙眼盯著她感覺怪怪的。她越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決定以靜制動,後發制人,且看他如何出招。

那倒地的人見她如此鎮定,倒是一愣,繼而抱著腿越發叫著歡︰「哎喲,哎喲,撞死人啦。撞死人不賠禮,有沒有天理喲?」

她站在一旁,無辜地睜大眼楮看著。她就是不出聲,她倒要看看這場獨腳戲這家伙一個人如何唱下去。

誰料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橫空出來一位藍衣公子。他眉清目秀,斯斯文文,一身書生打扮。他熱心地上前扶著倒地的公子坐起來,緊張地問︰「兄台,可有受傷?」原來是個書呆子,說話文縐縐的。

紅衣公子正愁戲唱不下去,這下來了救星,便趕緊抓住。他面帶痛苦地對著書生申吟︰「有勞公子了!啊呀,痛死我了,起不來了。這腰啊腳呀怕是都摔斷了。」

書生一听,俊臉微紅,轉頭對著阮思言說︰「小姐撞了人怎能無動于衷,袖手旁觀?」迎上思言一臉坦蕩無畏的眼神,他受驚似地低下頭,紅著臉不敢看思言。

思言看那樣子只覺好笑,倒像是他做了錯事,便故意逗他︰「不知公子哪只眼楮看我撞他了?」

書生飛快地瞟了她一眼,又低下頭漲紅著臉說︰「小生親眼所見。這位兄台因你而傷,于情于理你怎可推月兌?」

「是啊,是啊,我們都看見了!就是你撞的。」同行的白衣男子惟恐天下不亂趕緊插話。

「可是明明是他自己撞上來的。」阮思言不慌不忙地分辯。

「哪有人故意撞人弄傷自己的?」書生明顯不相信她的話。他一臉惋惜地看著思言,這女子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只可惜品性不端,真是可惜了。

思言好笑地看著他,他一臉正氣,滿眼譴責,她想他下句是不是要說︰「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就是有人自己想不開!沒事兒找事兒。」思言故意一本正經地對他說。

紅衣男子眼一亮,她居然看出來啦?白衣男子興味十足地笑了。只有這呆頭書生明顯不信。

「卿本佳人……」書生果然不負她望,呆得可以,。

「奈何作賊?」思言一臉無奈地接著說,眼見書生馬上用一臉孺子可教的表情看著她,不由怒極反笑,惡狠狠地反問他︰「請問你哪只眼楮看他受傷了?」

書生顯然沒料到她變臉如此之快,呆呆地指著地上不停叫喚的「苦主」說︰「他的傷在場之人有目共睹,怎能有假?倒地不起,傷勢肯定嚴重!」

紅衣男子忙不迭地點頭,嘴里還不停地哼哼。

遇上這麼個認死理的人,思言真正體會什麼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不對,是良家婦女遇上一根筋地秀才,有理才是說不清。

書生見她不語,以為她自知理虧,緩了緩臉色,語重心長地說︰「子曰‘見義不為,無勇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君子所為。」

思言想也不想張口便說︰「哦,公子所說極是,只是小女子不是君子。」

白衣男子偷偷笑出了聲,思言白了他一眼。

書生搖搖頭苦口婆心地說︰「唉,即使是陌生路人,小姐也當有惻隱之心。」

思言無動于衷地在那兒入了定,充耳不聞。

書生搖搖頭,仰天長嘆︰「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誠不我欺也。」

思言已經沒有脾氣了。她咬著牙暗暗對自己說「淑女,淑女。」

唉,與呆頭書生斗,簡直是自找氣受。

紅衣公子拉著書生的手涕泗交零︰「多謝公子仗義相助。唉,小人今日遭此不幸唯有自認倒霉,可憐我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嬌妻稚兒,一家老小就指望我生活,如今不幸受此劫難,老母稚兒,可如何是好?」

一席話說得書生十分感同身受。他拍拍紅衣公子的手說︰「兄台放心,今日小生遇此不平事,定要管上一管,定要她向你賠你道歉,賠償損失。」

阮思言眨了眨眼,眼波一轉,計上心來。她放段面帶歉意地說︰「听公子一言,小女甚是慚愧。小女略通岐黃之術,既然這位兄弟因我而傷,為他診治小女義不容辭。」

書生一听大喜,孺子可教也。紅衣男子則一臉警惕地看著她。

思言走過去裝模作樣地檢查一番,手指這里按按那里戳戳,嘴里不停地問︰「公子,這兒可疼?那兒可疼?」聲音綿軟,手法輕柔,讓紅衣男子飄飄然骨頭都酥了。

思言不動聲色,繼續用心地柔捏。見他一臉陶醉狀,輕笑,手下越發柔弱無力,看似輕輕揉捏,實則是每一次觸模都精準地對準了穴位,指尖暗暗地使巧勁,不動聲色地折騰了一番,直弄得紅衣公子冷汗直冒,嘴里這次是真的叫得歡了。

書生一臉擔憂,心有戚戚焉地說︰「看來傷勢不輕啊。」

思言點了點頭說︰「哎呀,的確不輕,不過無需擔心,小女子有把握醫治好。」

思言偷偷看了看旁邊的兩位公子,青衣公子一直扭頭看別的地方,不忍相看,只怕他還以為這位公子還在裝吧。白衣公子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思言賊笑著從懷里掏出銀針,故意在紅衣公子面前一根根抽出來。看他故作鎮定的樣子,嘿嘿一笑,飛快地對著穴位扎下去。

紅衣公子疼得一聲大叫︰「別,我……我現在好多了,不用了。」他掙扎著要站起來,可是發現自己怎麼也使不上勁,不由冷汗直冒。

書生關切扶著他安慰道︰「兄台,忍忍,一會兒便好。」

思言對書生這句話甚是滿意,笑著說︰「公子,很快就好,忍忍!」她手指翻飛,動作迅速,一口氣扎了十幾根。紅衣公子經這一折騰,痛得一聲聲慘叫。

思言拿著最後一根針,信心十足地說︰「公子,這最後一針下去,你就可以站起來了。」在書呆子一臉希翼地注目下,思言手起針落,痛得紅衣公子一聲慘叫,一用力居然真的站起來了。

藍衣書生大呼︰「神乎其技!」

思言收針抱拳,一臉謙虛地笑著說︰「過獎!過獎!」

紅衣公子苦著臉站在一旁咬牙切齒。

思言滿臉關切地叮囑他︰「傷筋動骨一百天,公子切記,百日內不要劇烈運動,好好養傷。」

紅衣公子白著臉一聲不吭,倒是白衣公子鄭重地點頭。青衣公子自始至終神情莫測。

思言心情大好,又熱心過頭地加了句︰「記住了,一百天,千萬記住我的話哦。」

她笑得天真爛漫,嬌美如花,明媚得直晃人眼。

紅衣公子興致全無,轉身咬牙切齒地向書生致謝︰「在下杜錦程,今日多得公子仗義相助,多謝!」

書生擺擺手說︰「子曰‘見義不為,無勇也。’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紅衣公子又問︰「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家住何處?」

書生行個禮說︰「小生京城人氏,姓史名聆書,字敬文。」

思言嘆口氣,這死書呆,看來是把這紅衣公子得罪了,居然還敢自報家門。她搖著頭,款款行禮告退。

這一日,她遇到了值得她一生敬重的好友史書呆,也第一次遇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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