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靖不舒服，勉強說了幾句就不再言語。思言一臉關切地為他倒了杯茶。高媛一直盯著他們看，默不吭聲。艙里安靜得連風吹過頭發絲的聲音都听得見。
高媛有點煩燥，便隨便找個話題打破這僵局。
「姑娘也是要去臨安郡嗎？」口一開，她就覺得自己問得多余。
「嗯。」思言淡淡地應了一聲。她抬起頭，見高媛有意無意地看著嚴靖，便說︰「他這幾日身體有些不適。」高媛點點頭，側臉看向窗外，默默無語。這樣一個陽剛俊逸超凡月兌俗的男人居然會暈船！她的唇角扯出了笑意。
「現在時局不安定，姑娘怎麼敢一人獨自出門呢？」思言有些好奇。
「無妨。」高媛的語氣還是淡淡的。思言注意到她偷偷在打量嚴靖。
「孤身一人外出，家里人不擔心嗎？」思言關切地問。
「不是一個人。」高媛的話很簡短。思言一想也是，看她的穿著氣質必是高門大戶，身邊總會有些暗衛什麼的，自己是瞎操心。高媛是標準的大家閨秀，文靜優雅，清高矜持。自己從小也是被這般教養著的，可是一遇到君子游，一切的矜持優雅便與自己無關了，只有在豐都那一年，情竇初開，在他的面前，才有了點小女兒的姿態。現在淑女氣質與自己是完全沒有了。思言看著她，好像看到了十五六歲的自己。那時的她，在心上人的面前，也是這般端莊安靜。
高媛杏眼瞥了一眼含笑額間的桃花，忽然笑著說︰「我從殷城來的。你呢？」
含笑愣了一下，殷城？她腦袋里迅速搜索了一遍殷城的大戶，好像姓高的挺多。她突然有些心虛。她也是從殷城來的，鬧了個雞飛狗跳出來的，那件事太哄動，她如果真是從殷城來的，應該也是知道的吧。含笑抬起頭，看她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臉上的桃花，有些底氣不足，坐立不安。高媛看著她緊張得不知如何是樣子，垂下眼眸，笑意爬上了眼角和眉梢。
「我從……上寧……來的。」含笑終于開了口。她的確是從上寧來的，她自己安慰自己。高媛沒再追問。
嚴靖很難受。船已經行到江心。船夫搖著櫓，搖一下，嚴靖的心就慌一下，仿佛那櫓是在他心中搖；再搖一下，又仿佛搖到了他的胃里，胃里早就開始翻江倒海了。河水其實很平緩，但是看在嚴靖眼里，那簡直就是洶涌澎湃，巨浪滔天。他身子僵硬，雙手緊握成拳，強忍不適，閉上眼，皺著眉頭坐在那里。元佐元佑很擔心他，在艙門前探頭探腦了兩回，一臉擔憂。思言嘆口氣，真不知來的時候他是怎麼過的江，怕是去了半條命吧。
天色已暗，江面像籠罩在一片白霧當中，朦朦朧朧的。思言悄悄伸手在背後安撫地拍了拍嚴靖，湊過去在他耳邊輕聲叮囑︰「放松點。」嚴靖微微側首睜開眼，見到思言關心和鼓勵的眼神，仿佛覺得沒有那麼難受了。思言注意到了他緊握的雙拳，用眼神詢問他。嚴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想了想，終于下定決心，飛快地拿起糖丸一口吞下。糖丸入口甜甜的，帶著薄荷的香氣，只覺清涼舒爽到了心里。
思言微笑著拉起他的一只手，放在桌上，然後拿出銀針。有外人在，嚴靖有些不自然。
高媛不知為什麼，見他滿面蒼白的樣子，有些不忍，竟然開口說了一句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來︰「今日風高浪大，這船也不穩，真難受。我出去透透氣。」這話要是讓那人听見，只怕會笑話死。她是美人魚投胎，離了水都活不了的人，怎麼會怕這點小風小浪？她不過，是怕那人沒了面子吧。高媛氣惱自己居然就亂了分寸，微慍地出了艙門。
嚴靖長舒一口氣，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在思言面前，他自然而然就放松了。思言安撫地看了看他，淺笑著為他扎針，心中無比柔軟。嚴靖只覺胸口堵著的石頭終于搬開了，喉嚨里也沒有那麼難受了。第一次，他覺得坐船原來並不那麼可怕，暈船原來也沒有那麼難受了。他溫柔地看著思言，眼神痴迷。思言低著頭沒看見，可是艙外一雙美麗的眼楮卻含了愁，帶了怨，嘆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