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過車錢,我一頭鑽進醫院。
目之所及,皆是各類物品的殘渣碎屑。到處都是包著紗布,扎了繃帶的傷員和家屬,護士們匆匆而過,也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咨詢台只剩半個玻璃架子,服務人員早已不見蹤影。我踩著木片和玻璃的碎渣前進,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
「伊夙是誰?!伊夙是哪個混蛋?!!」一個男人沖了出來,暴躁地叫囂。
我皺眉,「我是伊夙,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原來是你!!!」那個男人殷紅了眼,照頭就給了我一拳。
我側翻躲過,一時不知發什麼了什麼事。「大叔,到底怎麼了?你別一上來就打人啊。」
他也許是沒料到我能躲過,憋著張豬肝色的臉吼︰「就是你惹了黑社會的那幫人,才害我們這麼多人陪著你遭殃!怎麼了?!那伙叫白藏組的地痞都來砸醫院了!!!」
我的呼吸仿佛都被抽走,天翻地覆地旋轉。白藏!白藏!白藏!!!
他揪著我的頭發帶著我轉了一圈,「你看看啊!這麼多人都被你害成這個樣子了!!!」
「什麼是她!」
「她就是伊夙?」
「就是她!」
「打!!!恨恨地打!小小年紀不學好,就去惹黑社會!!!」
周圍的人仿佛在一瞬間活了過來,我,犯了可怕的眾怒!
「阿泉,你不要命啦!你也不想想,她連黑社會都敢惹,後台多硬!你怎麼敢和她動手!」一名額上包著紗布的中年女子眼角還掛著淚珠地跑來,喊那個男人住手。
「怕這怕那,想來想去的,做得成什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凶猛的拳毫不猶豫地揮向我,這是在為他愛的人報仇。是啊!還有什麼好想的,盡管動手就好了!
我一恍惚,被他砸倒在地。更多的人用了過來,拳頭和腿腳暴雨般落下。我本能地弓著背趴在地上,護住頭,不還手。這是我應得的,應該要還給他們的。
什麼都不想,莽撞只會闖禍。第五說,在你考慮清楚它的後果之前,最好不要做一些自以為無關緊要的事。在確定能控制住它的後果之前,不要逞匹夫之勇。他說得對,但是,顧慮太多,瞻前顧後太多,就會唯唯諾諾,什麼都怕,什麼都做不成。思慮,該思慮的,放手,做該做的。那麼,什麼時候該想,什麼時候不該想,什麼時候要顧慮,什麼時候只要不管不顧地闖就好了?我不明白,我隱約覺得,第五的話只說了一半,我掌握不了,掌握不了這個難以捉模的度!
醒來的時候,渾身上下哪哪兒都疼。右手掉在脖子上,繃帶勒得慌。誒,早知道就不浪費付沐辰的二十萬港幣了,現在好了,弄假成真了。還開什麼假證明啊,就我現在這副樣子,不是半死就是個殘廢了。床邊一次排開三個神情緊張的傷員同志。
「你不是很能打的嗎?!還手啊!你干嘛不還手!你怎麼這麼蠢啊!被打都不還手!!!」付沐辰面有慍色地吼我。真懷疑要不是右手打著石膏,他會給我一巴掌。
「伊夙小姐,你沒事吧?你萬一出個什麼好歹,我怎麼和少爺交代啊……」
還是小鏢心腸好,不像某惡少。我斜眼瞥了付沐辰一下,沖小鏢齜齜牙︰「我沒事哈。想當年我三歲混黑道,被一群大漢圍毆,我都沒怵過,這點小傷,不礙事。」
「吹!接著吹~~~」付沐辰不屑地說︰「我還一歲打天下呢。」
我氣得磨牙,這小子存心和我過不去是不是?!「我 個擦!付沐辰!你不要逼我揍你!!!」
「恩,她醒了,現在可以帶進來。」葬掛斷手機後,兩個小廝押來了一個男子。在記憶庫搜索完畢,表示不認識。
「伊夙小姐,我錯了,我混蛋。我有眼不識泰山,我,我不該打您,您放了我吧……」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個哭哭啼啼的男子,抓抓頭發,搞不清狀況。
「自己抽。」葬冷冷地說,原本清淺的眸子變成了一灣深潭。漆黑的眸色,放出陰冷的光。我被震懾得瑟縮了一下,抓緊了身上的棉被。
抽什麼?抽煙?
「啪啪」的脆響,男子的臉上登時兩個紅印。
「夠了!葬!你做什麼?!」
葬沒有理睬我的抗議,只是繼續冷眼望著那個低眉順眼的男子,說︰「用力!或者我讓人幫你!」
「不要!葬,你到底在做什麼?!我說夠了!!!」都已經抽出紅印了,他還要怎麼用力?!!!我探身去扯葬的袖子,這不是我要的,這樣的道歉,太過沉重!
「要的要的。伊夙小姐,我皮厚,不疼。」他忍痛賠著笑說。一巴掌摔得口里迸出鮮血。
我不知道葬用了什麼手段,讓他如此害怕。挨打,還要賠笑!這是在踐踏別人的自尊!!!
「葬!!!——」我嘶吼著爬向他,太可怕了,這個樣子的葬實在太可怕了!!!
「滾。」葬這才輕不可聞地吐出一個字,那人馬上低頭稱謝地跑出病房。
「下一個。」
「下一個?!」難道他把剛才打過我的都抓起來了?
「啪啪」的耳光聲不絕如縷,任憑我說什麼,都停止不了他們的抬手。懼怕的眼眸一直低垂著,笑臉扭曲地綻放,自尊被踏進泥漿!
是的,連我也不禁害怕,害怕此時葬身上散發出的死神一般的氣息。任我說什麼,他都充耳不聞,不予理睬,那道來自地獄的冷光,一直籠罩在來者的身上。滅頂的來自上位者的壓迫,旁人都喘不過氣。這是葬嗎?這真的是葬嗎?!
「最後一個。」
我壓抑的心稍稍送了些,最後一個,再挨完這一個,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