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午的陽光明晃晃得刺眼,落到身上卻又沒有半點溫情。我被伊刃裹脅著進了一家裝潢考究的咖啡廳。
這是一家老店,高雅又貴氣。意式的門楣下掛著千紙鶴串成的門簾,刻意做舊的置物台邊上垂著不合時節的紫羅蘭。這是什麼裝修風格啊?腐朽中透著一股股蓬勃的朝氣。
當一群穿著女僕裝的服務生甜甜地貼上來喊我們「哥哥」的時候,我不自覺地倒退一步,又被伊刃硬生生推回店里。我嘴角抽搐地看到牆上五彩的告示牌上寫著︰
「親愛的哥哥大人,你終于回來啦。今天是哥哥日哦~祝你過得開心。」
盜243版可恥!這明顯是《會長是女僕大人》里女僕拿鐵咖啡館里才會出現的事情啊!
我的性別被忽視了。一群日系可愛小女生很快就把我也一並劃到「歐泥醬」的範圍內。伊刃絲毫不掩飾他嘴角得意的壞笑。這就是他選擇這件咖啡廳的用意了!這咖啡我不喝了,時間我不給了,你丫丫的陰我!
「吶!歐泥醬,喝這款咖啡好不好?」
看到「妹妹」澄澄的大眼,我,我不爭氣地臉紅了。「好,好啊。」
而伊刃竟然毅然決然地一口回絕,渾身散發出生人勿進的冷氣。
好!算你狠!
我直愣愣地看著咖啡杯里用女乃泡勾勒出的小熊,好半天沒下得去口。當然,如果看到這杯咖啡的價格,我一定更下不去口。
不經意抬起頭,伊刃已經收斂戾氣,滿懷笑意地看著我。
我暗暗冷笑,慢悠悠地欣賞桌上精致的小叉子。你不說就不要說,最好一輩子也別說。等我吃完這塊抹茶蛋糕,我就走人。
碟子很漂亮,蛋糕很柔軟,咖啡很香濃,伊刃很煩人!
無論何時抬頭,都可以看到他流體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唇邊叼著令人抓狂的笑意。
半個小時過去,我咽下最後一小口咖啡,準備撤退。伊刃始終沒變換表情,沒說一個字。
不說拉倒!
就在我起身的一刻,他才道︰「我們開始吧。」
「不好意思!一杯咖啡的時間到了,我很忙,我要走了!」
我很痞地得瑟著,將擦過嘴的面巾摔到伊刃臉上,內心一片歡騰。
伊刃胸有成竹地雙手抱臂,悠悠道︰「你真的不听我說完?」
切,我不屑,還有什麼好說的,一拍兩散手,從此是路人唄。
伊刃收起笑意,轉過臉看著我喝完的咖啡杯,沉聲問︰「你知道安德莉亞是怎麼死的?」
我瞪大了眼,一口氣膈胸口。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安……安德莉亞去世的原因……
「你真的以為,那是一場意外?然後,心安理得地跑到香港,和殺死她的凶手住在一起!」
我一拳砸在鋼化玻璃台面的桌子上,咬牙︰「你這麼說到底什麼意思?!!」
我一直以為,安德莉亞的離開只是一場意外。車禍……那輛卡車滾落山崖,司機當場身亡,而安德莉亞是因搶救無效才……
「那是一場意外……不是嗎?」
「是謀殺!!!意外是假象,安德莉亞是被伊文謀殺的!!!」
我強忍著眼角的濕潤,右手撐住桌面,才不至跌倒。安德莉亞是被謀殺的,是……謀殺……
「我調查過安德莉亞的通話記錄,在你住院期間,很四通來自香港。前三通,每次通話結束後的一天內,都有很大一筆數額的匯款給香港。最後一通,是在安德莉亞去世的當天。每次通話號碼都不一樣,IP位置也加密了,但是解碼後,是同一個人——伊文!」
「你想說,伊文圖財害命?他之前勒索了媽媽?」我總算找回一點理智,「但是你別忘了,伊文就是因為厭倦了商海的沉浮才會將公司送給媽媽,自己到香港隱居。伊文就是伊氏集團的創始人,他為什麼要勒索媽媽?!」
「厭倦?他真的是厭倦,才收手的嗎?!你根本不知道十二年前伊文的公司是什麼樣的光景!!!」伊刃在一瞬間暴怒,強按著我的肩把我壓進皮椅里。他湛藍的瞳孔里有噬人的惡魔不斷地涌現,黑亮的鐮刀勒緊我的項把我逼近痛苦的深淵。
我嚇壞了,不敢反抗,不敢喊,不敢哭,不敢直施他的眼眸。
許久,他才稍稍歇力,接過女僕裝的服務生遞上的厚厚一沓文件,砸在桌上。
「想看看伊文公司十二年前的財務報表?要不是安德莉亞一直在暗中幫助,伊文他媽的早就破產了!你知不知道每年安德莉亞要從牟德爾給伊氏轉賬多少才能維持伊氏在外界的風光?最少三十六億,最多的一次超過一百億!伊文是干不下去才滾蛋的,根本不是厭倦!!!安德莉亞為他付出了那麼多,他竟然因為……因為……」伊刃舌忝舌忝干燥的下唇,背過臉去。
「他們離婚,安德莉亞把牟德爾捐給貧困兒童助學基金,表面上,伊文把伊氏集團送給安德莉亞,其實,那只不過是個伊文壓榨干的爛攤子!第一年,伊氏的欠款達到三百七十八億,安德莉亞花光所有積蓄,變賣了幾乎所有的家產才勉強維持伊氏的運行。然而這還不夠,伊文在他們的離婚協議書上填了一條︰無論哪方去世,則另一方可無條件繼承那方的所有財產。Sick!安德莉亞竟然同意了!只要你和我有獨立生活的能力,在她去世後,她願意將所有資產贈送給伊文!」
我陷在皮椅里渾身無力,那黑暗的過往,我一無所知。伊文和安德莉亞……怎麼會,是這樣……
「你還不明白嗎?!你自閉後,不得不住進心理健康治療與康復中心,情況一直都沒有好轉。伊文會怎麼想?安德莉亞的遺產不得不分你一半。他開始勒索安德莉亞。如果安德莉亞不給他轉賬,他就殺了你!你死了,安德莉亞去世後,他一樣能得到所有的財產。為了你的安全,安德莉亞一次又一次地給伊文匯款。我怕他傷害你,答應安德莉亞去世後,所有財產都歸他所有,由我來照顧你。可是,伊文還是等不及了,他,還是……謀殺了安德莉亞!」
竟然……是這樣的……事實竟然是這樣的!
「證據!給我看證據!伊文謀殺了安德莉亞?!這一切不過是你的猜想!!!」我發了瘋般撕扯伊刃的衣領。我要看證據,我不相信安德莉亞是被謀殺的。
「卡車里根本沒有司機,我派人找過,搜遍了山崖也沒找到半具尸體。伊文從前是表演車技的車手,控制卡車撞人再跳車只不過是小菜一碟。听!安德莉亞的最後一通電話的錄音。」
回想起來,安德莉亞當時確實接到一通電話才離開的。
「親愛的安德莉亞,這是我最後一次麻煩你了。」
「小夙在午睡,我不希望打擾她。多少,我讓啊刃匯給你。」
「我想見你,就是現在。我在馬利克的那家小店等你,關于小夙的事情,該有個解決了。」
確實,是伊文的聲音……
馬利克的那家小店……安德莉亞只帶我們去過一次,還記得當時安德莉亞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回憶。我忽然明白,伊刃為什麼要把安德莉亞葬在那座小城了,馬利克的小店就在那座城的山區……和A城,隔著……安德莉亞出事的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