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亮,趕尸人終于蘇醒過來。「師傅,你好了?」小七歡喜地。
「好了,」趕尸人道,「孩子你救了我一命!」他猶豫了一下,「我看你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如果不嫌棄,你願跟著我嗎?」
小七見他高深莫測為人和善,內心里甚是崇仰,當下拜倒在地,「師父,小七今生願意跟著您。」
「好孩子,快起來,以後咱們就是自己人了,我會把你當兒子一樣。」趕尸人將他攙起來。小七自小受父親訓罵,听師父如此一說,鼻子一酸淚兒落了下來。
師徒倆吃了午飯,聊得甚歡。趕尸人叫苗發,年近四十歲,做這行當已二十余年。
「師父,你為什麼要做趕尸人啊?」小七問師父,「你都不回家嗎?師娘怎麼辦?」苗發臉色突然變了,憂傷而又落寞。小七連忙說對不起師父,我惹你傷心了,小七不問了,不問了。
苗發長嘆一聲,說好徒兒,這麼多年我一人趕尸,跟那孤魂野鬼一樣。其實我是有苦衷的。難得遇到你好孩子,師父就把藏了二十年的秘密告訴你。小七托著下巴在師父身旁乖乖听著,苗發開始講起自己的前塵往事。
晚清末年,湘西有地名苗寨,方圓一二百里,分布著漢、苗、土家等民族。
此地得名苗寨,並非因為苗族人多。而是最大的漢人財主——苗家,經營著全縣三分之一產業,包括布匹、南北貨、酒樓、米店等商號。苗家老祖道光年間開創基業,到如今已是人丁興旺枝繁葉茂。到了這一輩,當家的苗家大老爺,膝下有一個兒子叫苗發。
苗發生得俊俏,天資聰穎,作為苗家產業的繼承人,自小被父親寄予厚望。轉眼苗公子年方十六,該成家了,前來提親之人絡繹不絕,但苗發一個也看不上。父親是個開明鄉紳,倒也不怎麼逼他。
第二年元宵夜,苗發在街上散步。只顧著欣賞街景,沒听見身後車輪聲。「閃開!」車夫避讓不及,苗發被撞了個趔趄。他正要發作,卻看見撞他的是一輛花車,一個美麗的女子坐在車上,嬌羞笑著,隨風而去。
苗公子忘記了惱怒,卻被那女子迷住了。他跑著追那花車,女子看到他在燈市里奔跑,又驚又慌又羞又氣,手中的錦帕不小心被吹走了,「呀!」她失聲驚呼。
錦帕落在苗發手里,待那花車停住,他走上前將錦帕還了她。那女子接過錦帕轉怒為喜,看著他嬌聲地笑。他問她叫甚名字?她說她叫莫小嫻。他們就這樣認識了。兩人都喜歡詞曲,常來常往,便成了好友,暗生了情愫。
于是踏青折柳,花前月下,直過了一年光景。二人已是成婚年齡,雙方家長逼著相親,眼瞧著瞞不住了,將私定終身之事坦白出來。苗家父母還好,責備了兒子一番,也不再多說,安排媒人前去提親。
問題卻在莫家產生了。莫小嫻的父親莫陰陽是趕尸人,湘西數一數二的好手。他這門職業源自祖傳,到他這里偏偏只有一個女兒。女人不能從事趕尸活,但總不能絕了吧。莫陰陽父親臨終前交代,如果這門手藝失傳,死後就別去見他。他一直盤算想找個徒弟,順便做了自己姑爺。前前後後物色幾年都沒有滿意人選,提親的卻越來越多。
湘西人不忌諱趕尸行業,相反還對趕尸人有幾分尊敬。一是有本事,能指揮死人,通陰陽路。二是掙錢多,很多客死異鄉之人,要麼做官,要麼發財。大部分家屬選擇趕尸回鄉。
他正為女兒終身大事煩心,女兒卻給他找好了女婿。一般人也就罷了,反正莫家也不富貴,找個門當戶對少年郎,爺倆一塊趕尸,這組業算是保住了。偏偏是寨子里最有錢的苗家,這可能嗎?就算人家苗家不嫌棄他莫家,苗公子怎會放棄家業跟他一個陰陽先生趕尸呢?
莫陰陽死活都不答應,著手為女兒物色其他男子,放出話說,只要是沒有老婆的,下至十六上到三十,不管家有多窮,人有多丑,但凡不缺心眼,願意跟他趕尸,都成。
方圓幾十里男人都垂涎他女兒美色,莫家一下子涌進了好幾百人。
苗公子急了。莫小嫻托人給他帶去一張錦帕︰上面繡著一對彩蝶,旁邊還有兩句小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苗發想了一天,決定一件驚天動地之事︰他要入贅莫家,跟莫陰陽做趕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