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楊柳下地干活一個星期了。由于她不「在編」，婦女隊長就讓她在青年組當「臨時工」。
這個組，大姑娘小媳婦，二十多人。包括大金牙的愛人申小菊。
申小菊比楊柳大兩歲，長相一般，小學文化。她是大金牙姨父的佷女。三年前和大金牙結婚，生個女孩兩歲了。
大家對楊柳參加干活，議論不一。有的說，是暫時的，接到大學錄取通知，就不在鄉旮旯里賣苦力了；有的說，她攤階級，根本上不著大學，恐怕要跟咱一樣，打一輩子坷垃；有的說，楊柳干農活是屈才，遲早是國家的人。有好心人跟楊柳說，考上了大學，當了干部，就把父母接城里去，免得受大金牙的欺負。
楊柳只跟大伙說，等大學通知。考不上，就跟大家一直干下去。
這些天，楊柳雖然感到有些累，但還是堅持下來了，就連砍秫秫這樣吃力的活，也沒落後。
這些天，活場出現了兩件新鮮事兒。一是原來干活渴了喝「井巴涼」（剛從井里打的涼水），現在喝的是涼開水。供水人說，隊長說，有人喝生水怕鬧肚子；二是以往隊長很少到活場看看，現在每天都看一次，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笑。
一天下午，申小菊沒出工。知情者說，中午挨打了。大伙問︰為啥？知情者說，因為干飯蒸糊了，大金牙怪她。她說，我讓住火，小花（大金牙的女兒）女乃耳背，多燒兩把柴禾，就糊了。大金牙一听，火冒三丈，拾起火棍把小菊打了一頓，又一腳踹倒在鍋門口。申小菊對大金牙向來是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就只坐在鍋門口放聲大哭。大金牙惡狠狠地說︰「我叫你哭！」跑出去用糞勺從茅缸里舀一勺尿來，要朝她嘴里灌。幸好會計趕過來，才算罷了。大金牙對申小菊說︰「滾！反正我是不想要你了。」
大伙兒都為申小菊鳴不平，說大金牙太狠毒。
楊柳只管干活兒，卻听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申小菊上工了，兩眼腫得核桃似的。
砍高粱，是重活兒，一棵得砍兩三下。地里像蒸籠。不一會兒，就汗流浹背。楊柳不時擦著汗，使出十二分力氣，才勉強不被落下。
晌午頭兒，大金牙又來「視察」了。他先大致瞅一遍，然後走到婦女隊長跟前說︰「真太熱，讓大家歇會兒，別中暑了。」
婦女隊長就從褲腰里模出哨子「嘟！嘟！嘟！」吹了三下，高喉嚨大嗓地叫︰「喂！大家注意，天太熱，隊長讓歇會兒！」
大家扔下鏟刨子，就朝地頭跑。那里有個池塘，清水綠葉。有的用毛巾浸水洗臉，有的將鞋月兌下墊著，兩腿沉在水里，好不愜意。
楊柳還在砍。直等婦女隊長喊︰「楊柳－－－－－－快來歇歇呀！」
「哎！」楊柳應聲停止干活兒，邊擦汗邊朝池塘走去。
大金牙看楊柳白女敕的腿，想，這干活的年輕婦女，誰也比不上。被汗水浸透的短袖汗衫緊貼在身上，**微微隆起，顯出姿態優美的輪廓。大金牙心里只癢癢，迎面向楊柳走去，嬉皮笑臉說︰「別累壞了。這比不得在教室學習輕松。」
「沒事兒，會適應的。」楊柳不冷不熱地與大金牙擦肩而過。
大金牙心里說︰「對我一點也不熱情。真像剛揭開鍋里的蒸紅薯，想吃，又怕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