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君,何以郁郁不樂至此?」公子伊清冷的聲音打斷了夏菁的思緒。
「啊……哦」夏菁猛然從思緒中抬起頭來,當然不能把自己的心事告訴公子伊了,只好說道︰「公子,可告知華,公子衍所要何物?」
「鑌鐵鍛造之法也!」雖然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平淡,但凝滯沉思之意難掩!
「啊……」夏菁愣愣地望著眼前的公子,驚異非常。
夏菁清楚地知道,這個時代的鋼鐵冶煉技術並不發達,青銅器大行其道,兵器也都是笨重的青銅兵器,而公子伊口中的鑌鐵鍛造之法,是一種非常復雜的鍛造工藝,簡單來說,鑌鐵就是用含碳量少的軟鐵以及含碳量高的硬鐵,層層相疊,反復捶打煆燒而成,最後形成既硬及韌的鋼鐵,是制造兵器的絕佳材料。鑌鐵鍛造之法在這個時代,無異于現代的導彈的工藝流程,屬于國家的最高機密。很顯然的,公子伊是這個時代極少數掌握這門技術的人
「公子……」夏菁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你……你怎麼……」
公子伊深深望著夏菁,忽然露出一個及奇怪的笑容來︰「伊可失一孌寵,但不可棄菁華!」
「公子……」夏菁大囧,繼而便是激動、感動,恨不得抱住眼前之人以表心意,但一想到兩人此刻的身份,終究是按捺下來了,只是將手伸了過去,緊緊地握住公子伊布滿薄繭右手,眼楮定定地望向那深如寒潭的眸子,認真地、鄭重地道︰「公子,你必將不悔!」
公子伊臉上的表情一僵,低下頭來,望著那雙緊緊住住自己的手︰縴細的、軟若無骨的、本來就很白皙的指節由于用力而變得蒼白,甚至能看到皮膚下由于血液凝滯而變得青紫的縴小血管……他意料到眼前的少年得知真相後必會驚訝,也會感激,甚至會向他宣誓效忠,但沒想到他在驚異感動之下竟會抓住自己的手,沒有宣誓效忠,只是將那雙清澈的眼楮望向自己,認真而自信地告訴來了一個事實——將來的事實!
「夏君,此何禮也?」沉默片刻,公子伊嘴角高高揚起,戲謔道!
「啊……」夏菁這才意識到自己不是在現代,不帶這樣表達感謝之意的,觸電一般放開了公子的手,低下頭吶吶道︰「此禮……大概……可能是我家鄉表示謝禮的吧!」
公子伊看著眼前窘迫的少年,不知道為什麼,心情突然變得非常之好。
「公子……你……你是如何得知鍛造之法的?」
一听這話,公子伊的笑容立刻僵在臉上。
夏菁一見,心中直呼糟了,自己一心要擺月兌尷尬境地,沒想到又撞上了地雷,挑了一個明顯不討喜的話題……趕緊低下頭去,不敢再看公子一眼。
「公子……我……我不是故意……就是好奇……得公子如此看重……我……」非常惶恐。
「此吾母所授!」
半晌,夏菁听到了一個幽冷哀傷的聲音低低傳來,趕緊抬起頭來,只見公子眼楮緊閉,嘴唇微泯,神情十分哀傷。
「我母親,乃東胡獫狁王愛女」公子伊繼續道︰「那一年,乃宣王三年……」
伊的母親,美麗、聰敏,曾是東胡獫狁王最疼愛的小女兒。齊宣王三年,東胡大旱,舉族南遷,攻打齊北境重鎮薊城,遇名將田疆,大敗而歸,田疆為掃清邊患,率兵深入,追亡逐北,于瀚海之東追上東胡主力,圍困三十日,東胡糧草不濟,人人相食,于是東胡王率全族以降,田疆因糧食之故,乃誘擄入斜谷,盡坑之。哀鳴之聲聞于天際,死者凡三十萬,唯女子貌美者得免,獻于王前,伊之母美甚,得幸,生公子伊,無寵。
獫狁族人善冶金,鑌鐵鍛造之法世代相傳,「瀚海之役」獫狁族人幾滅,唯伊之母得其法,然無人得知。臨死方授之于公子伊。
夏菁愣愣地听著,萬沒想到公子伊的母親曾是一國公主,並且掌握著這世間最先進的技術……
公子伊說完了,夏菁望著兀自沉思的公子,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只好沉默,良久的沉默。
只听到車外馬蹄得得的聲音以及車輪滾動發出的咯吱聲。
突然,夏菁意識到了一件事,大驚失色︰「公子衍怎麼知道?」
這世間得聞公子伊身世的人很多,但知道公子伊母親身世的人寥寥無幾,很多人只知道公子伊母親是獻奴,地位極其低微,但伊的母親的真正身份,連齊王都不知道!
公子衍的城府,公子衍的能力,再次讓夏菁不寒而栗。
「無需擔心,以公子衍之能,他知悉我之身份並不奇怪!」公子伊微微一笑,眼中厲芒一閃而過。
怎麼可能不擔心,人家都把你看得透透的了。那位公子衍明顯不是善類,他城府極深,善于隱忍,瞞天過海回到晉國也能掀起滔天大浪,他的勢力如此之大,一離國之人,晉國的風吹草動依然在他的掌握之中。現在公子伊的實力暴露,自己的身份揭曉……
「他……可會對公子不利?」心里想著,話已月兌口而出了。
公子伊眸光一閃.嘴角一揚︰「暫時不會!」
「啊……?」夏菁非常不解。
公子伊從幾上拿起竹簡,展開,一邊看一邊說道︰「聰明之人,不會做自傷之事!」
夏菁一愣,進而頓悟——是啊,以公子衍的性格,損人必利己,怎會做損人不利己之事。此刻他流、亡各國,處境比起公子伊好不了多少,偷回晉國之事決不能為晉人所知,否則必會遭來殺生之禍,如果將公子伊的事捅出去,自己在晉國的勢力也會暴露。而自己出手解決公子伊,能不能解決尚是一個不知之數,就算解決了也不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實際利益,反而會失去一個盟友,所以,公子衍已經和公子伊達成默契——咱們是誰也不知誰,誰也沒見誰!你我就是兩條平行線。
夏菁拍著自己的胸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突然又想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于是嘴唇含笑,眉眼里盛滿戲謔︰「公子武功勝華多矣!然晉宮爾命幾為彼奪!奈何?」
公子伊 地一聲合上竹簡,目光凜冽地望向夏菁,眸中陰冷得似乎要射出冰來︰「齊人皆知,公子伊自幼從文,幾時學過武功?」
夏菁感到身上似乎要被公子伊的目光刺出洞來,凜冽的語句一字字擊上心頭,心髒仿佛承受不住壓力似的,幾乎忘了跳動,夏菁蒼白著臉,顫抖著嘴唇,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公子——自當——放心,華必護得公子周全!」
這話很有講究,既迎合了公子伊的意思又表達了自己的忠心。
「大善!」公子伊打開竹簡,繼續看了起來。
夏菁看著渾黃燈光下稜角尖銳如刀裁的公子,默默沉思︰公子伊深藏絕技的事,肯定只是顧等心月復知道,公子提到齊人,是否意味著晉宮之事乃公子兄長為之?如果真如自己猜測那般,那公子伊的處境豈止不妙,簡直就是水深火熱……
第二天,眾食客看到公子伊身後的夏菁都難掩驚訝之色,公子伊微微一笑,淡淡然道︰「夏君乃遵我密令而來。」
夏菁月復誹,像公子衍那樣的「密令」,恐怕不是你能玩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