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層木樓樓梯迂回盤旋,腳下紅漆木板透出駭人的鮮紅。訓練的密室被多個房室層層包圍。培養細作既是在秘密下進行,自然沒有幾個人會知道。
經過初步試探,最終只留下九個女子,其中有我,還有若蘭瑾。
從即日起,我們每日都會學習漢語以及漢人的文學典籍、裝束禮儀,還有女子防身術。這對我很重要,我要將爺爺畢生所學都掌握,打贏伊稚斜是我這一生最大的目標。
九個女子身著統一漢人女子服飾,氣質月兌俗宛若水天交界處一抹白暈,青衣拂身,清新淡雅。腦後垂發分作若干小束而反折于上,成為花狀發髻,發中插了朵水鑽珠花步搖,蜿蜒從發絲沖出,流蘇磕磕絆絆。舉手投足間顯不習慣,平日不過一條長麻花搭至腰際,今日這裝束著實是費了些功夫的。漢人服飾沉重繁瑣,襜褕是漢人女子一種較長的單衣,也是較為簡單的一種。
不知為什麼,這些服飾似與夢中身影重合。
爺爺坐在廳堂最高的位置,一中年女人呢手執教鞭,只要言行不當,一頓鞭子自然是少不了的。九個女子皆是面蒙輕紗,在被送入長安之前,我們皆是不能看見其他女子真實面目的。
「固頤正視,平肩正背,臂如抱鼓。足閑二寸,端面攝纓。端股整足,體不搖肘,曰經立;因以微磬曰共立;因以磬折曰肅立;因以垂佩曰卑立。」站立時正身、平視,兩手相合,掩在袖中搭在腰間。手臂柔軟,漢服順勢鋪成柔美弧度,女子體態呈現淋灕盡致。
「坐以經立之容,胻不差而足不跌,視平衡曰經坐,微俯視尊者之膝曰共坐,仰首視不出尋常之內曰肅坐,廢首低肘曰卑坐…」膝蓋並緊,臀部坐在腳跟上,腳背貼地,雙手放在膝蓋上,目視前方。這倒是和我們胡人跪坐方式大相徑庭。
我側頭望著跪坐在我身旁不遠處的若蘭瑾,雖然面蒙細紗,窈窕身姿,嬌柔細語亦能將相同的若蘭瑾完形畢露眼前。「瑾姐姐…」我輕聲呼喚,她未回頭,只遵守跪立著,望著前方。
我亦無趣的轉過頭,想必是我昨日之語傷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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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得知,我要代替她時,袖下雙拳緊握,怒色顯露在面上。這樣一個喜形于色,怒意于面的人,真的適合當細作麼?
「瑾姐姐,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可現在事實卻非這樣。他們是要…要…反正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
「我知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不然你也不會和我爭大單于的,對麼?」
「他們並不是選偏妃,而是…培養細作。」若蘭瑾有片刻的震驚,扶著矮桌緩緩跌坐在地上。「瑾姐姐,這是唯一的機會。你走…」
原先只知道若蘭瑾是愛慕伊稚斜的,卻未料她竟用情至深。「不…」入了長安城,便再也沒有回頭路了。爺爺說,稍有不慎,就會丟了性命。更何況,若蘭瑾那麼愛伊稚斜,怎麼能讓他們天各一方?
「瑾姐姐,你听我說…」
「只要是為了他,做一切都是值得的!」若蘭瑾臉上終浮現滿意的笑容。
「你真是有病!病的無可救藥!」我抬手揚翻了矮桌。
「如果這是一場病,我希望永遠都不會有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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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只感覺悲傷添了一些疼痛,回頭瞥見中年婦人正狠狠揚鞭揮向我。「主子說話時,要集中精力,或許從他口中可以得知什麼!」揚鞭落下,佔有血水的毛鞭將衣服撕扯出一道道血痕。
「一個細作是沒資格有感情的!」這句話從爺爺口中說出,我也是甚為吃驚的。心上不自覺被劃出一道傷口,翻來覆去也找不到解藥治愈傷口。鼻尖一算,朦朧煙水迷失的瞳孔。
鞭聲在我身旁響起,我轉頭看見若蘭瑾雙手撐地,背上硬生生劃出一道傷口。听見鞭聲不間斷的抽響,仿佛我自己已經落入無盡深淵,越想掙扎,卻越落越快。似乎細作根本不適合我,只是我想回頭,怕是沒有機會了。
「今日你們挨得,只是提醒,以後若再犯錯,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隨後大家散去,我依舊跪坐在地上,心上傷痛已遠遠超過背上的。我這是何苦,未救得若蘭瑾,自己還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眼淚是女子最好的武器,卻不是留給自己的!」爺爺從高台上走下來。「後悔麼?」
「後悔…」眼瞼緊閉,任憑淚水滴落,面上滑過清涼。「後悔也來不及了。爺爺,我能成為大漠最好的細作,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