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的記憶里對葬禮的唯一印象便是二伯父去世。二伯父是因為什麼去世的我已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天父親和大伯父把二伯父的遺體從屋里搬出來的時候,我正躲在大堂門口,只露出一個小腦袋,偷看著里屋發生的一切。
那時候對死亡還不是很有概念,我奇怪地問母親死了是什麼意思。母親把我抱起,輕聲地告訴我︰「死了就是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做最後的旅游。」
「那二伯父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母親那時候沒有回答我,只是望望里屋,叮囑道︰「輝子,你可不能忘記了二伯父,他身前最疼你了。你要是忘記了,二伯父知道了會很傷心的。」
「知道了,我還等著二伯父回來給我帶糖呢。」
除去這些對話,我還記得在那次葬禮上,很多很多人哭得很傷心。母親把披麻戴孝的我摁在坐墊上,讓我跪著磕三個頭,表情很嚴肅。我有點怕,慌忙按照母親說的做了,卻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大人們都哭得那麼傷心。
最後,我站在在村里小橋上,望著大人們抬著棺材,沿著鄉間田邊小道,向很遠處走去。我听見他們一邊走,一邊撒下滿地的悲涼的嗩吶聲,直至聲音越來越小,消失不見。
這就是所有的我對葬禮的記憶,模糊到母親走進我房里,說「你姑父的父親昨天去世了,得的是你二伯父一樣的病。」時,我一驚訝,努力的想想起二伯父,卻大腦一片空白。
我沒有說話,電腦里正放著陳奕迅的《最後派對》︰「教友戰友老友女友說過笑話說再見」
「明天我們去靈堂拜祭一下吧,你小時候還挺得他照顧的。」母親說完便出去和父親商量一些事情了。
我重新戴上耳機,想起這位爺爺的音容笑貌。記得小時候由于家離縣里的小學很遠,所以中午飯是在這位爺爺家里吃的。當時爺爺對我很是照顧,每樣好吃的都是準備兩份,一份給他的小孫子,一份給我。其實我對他是很尊敬的,除去他是一名優秀的人民教師之外,還覺得他很多事情都做的很大公無私,從不偏袒。當然,那些事情都是我從母親口中知道的。
突然的有一個人離世了,雖沒有血緣關系,卻也如親人。我感慨著世事無常,因為我清楚的記得寒假的時候去姑父家拜年,那位爺爺還在飯桌上安靜地听眾人笑談。
僅僅半年的時間,便陰陽兩隔。生命如此不堪一擊,也許到了一定年紀,生命也會變得脆弱起來。我想,假如不是為了生計在外奔波,我們更應該多花時間去陪陪家里人。也許在外一通電話,便是晴天霹靂,悔恨一生。
去參加葬禮的那天,天空下著小雨,母親很早就把我叫起來了,說去看看姑姑那邊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我趕忙穿好衣服,同父母向靈堂趕去。我不知道其他地方的習俗是什麼,反正在我們那,人死後是要在死者身前住的地方的旁邊擺上一個靈堂的,然後遺體在那里放三天。
我也問過母親為什麼要守三天靈。母親慢慢地說道,仿佛在講一個故事︰「每個人死後都會對這個世界,對親人們有所眷戀。所以我們要給他們三天的時間來回家看看。而這三天,死者的子女們,就要守候在靈堂內,等他的靈魂歸來。這樣,死者的靈魂回來看完最後一眼親人,就可以安心的離開人世了。」
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想起那個關于靈魂21克的故事。或許人死後,靈魂真的存在。或吶喊著,卻奇怪怎麼也無法讓別人听見;或悲愴著,望著自己所愛的人卻無法觸及;或欣慰著,一臉慈祥的看著子女們一切安好。
我不知道自己死後會以什麼方式去面對親人,也許最好的,便是安然的離去。人生來過一陣子,假如會有人去懷念一輩子,那就已經完美了。
姑父一家的反應讓我稍稍有點驚訝,靈堂的安靜與兒時那個哭聲遍地的畫面很不相符。姑父很平靜的跟我們打著招呼,然後姑姑遞給我三支燃著的香,示意我進靈堂祭拜。
我接過香,恭敬的跪在坐墊上,磕過頭,然後把香火插進裝有細沙的臉盆里。做完一切後,我退了出來,正準備問問姑姑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忙的時候,小堂妹把我拉到一邊,責怪我為什麼回來這麼久也不去看看她。
我看著小堂妹假裝生氣的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很奇怪的問她︰「你爺爺去世了,你不傷心麼?」
「怎麼不傷心了?難道要哭啊?」小堂妹莫名其妙地看著我︰「我媽媽說爺爺身前被胃癌折磨的生不如死,現在去世了,對于他來說,也算是一種解月兌。還說我爺爺走得很平靜,讓我別哭的。要不我爺爺回來看見我們都哭哭啼啼的,離開的都不安心。」
我啞然失語,也許生者平靜地去接受死亡對死者來說也是一種負責的表現。想想也對,並不是每一個葬禮都需要哭聲的。也許就像陳奕迅唱的那樣,盡管當做是一場最後派對,我們一邊笑談死者身前的一些開心的事情,一邊緬懷著。盡管會傷心,也要表現的很平靜。
假如靈魂存在,他們看到這一幕也該欣慰與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