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殤•相思引 【負三千】 第七章 夢影映塵【修】

作者 ︰ 青絲若雪兮

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莊子•齊物論》

自夷容從山洞里出來,已過了七日。

這一日,清晨時醒來,我閑來無事,便決定再逛逛青要山。我心中對那青要上仙終歸是存了份好奇的,再加上到這人間著實是閑著無事,我雖是隨遇而安的性子,也不願在如此懶怠下去。

一路行來所見美景確實數不勝收,我也不由興奮起來,見著那奇花異卉不由便上前一聞香韻,見著那山雀黃鶯便不由喝之而歌,見著那白鶴孔雀便不由隨之起舞,一時興之所至,不由感嘆這青要之山著實處處美景動人,卻不知那曾為青要山主的青要上仙究竟是怎樣的仙姿風華?

卻也只是一念,我便不再想下去。我不由暗笑,對著一個已故數千年的仙者遙遙揣測他的風姿,也是唯有我這類閑人才會做的事吧。一時又不禁又是興趣怏怏,正自無聊之際,卻听著一縷笛聲悠悠傳來。我本就是精通音律的,師傅也曾特意教過我,對于音律方面自是不差。此刻听著那笛聲淒婉哀怨,竟是一首從未听過的曲子,不由凝神細听,便循著笛聲前去。

我平生听得最多的就是師傅所奏的琴曲,師傅常道音由心生,故而師傅的琴音怎樣也月兌不了那一份空靈淡逸的存在,卻也只有他才能奏出無爭無欲的天音。而這吹笛者所奏出的曲子無疑是陌生的,可最令我驚奇的卻不在此。我以往只道琴聲古樸簫聲憂怨而笛音清麗,卻實是想不到竟還有人能以清麗笛音吹奏出淒然之聲,細聞之,那笛聲中不乏一份天地之大無處寄身的蒼茫,竟是同我的心思處境一般無二,一時不由生出悵然之感。

我尋到吹笛者時,是在西峰里的一條小溪旁。

彼時天光晴燦,碧霄清麗,山光映水,水色清透。而在那清幽幽的小溪邊,一身藍衣的俊美少年半倚柳樹橫笛吹曲,柳絮飄飛沾染在他的衣袍墨發上,紛紛揚揚的好似下了一場大雪,而那少年卻透過紛揚的雪景迷離了目光,桃花美目醺然如醉。

小溪岸邊,玄裳墨發的女子抱臂蜷縮成一團,白璧無瑕的臉龐搭在膝蓋上,無神的眼眸怔愣愣的盯著某處,遠山秀眉不經意間微微蹙起。

我自柳樹下抬眼看到這一幕,看了一番後暗暗點頭。這兩人雖是一者吹笛一者凝思,乍一眼看來好似互不相干,可仔細一觀便能感覺兩人之間似有一種無形的牽系,似乎都在顧及著彼此什麼,瞧來竟有另一番默契滋味。

見蕭寂吹奏完畢,我拂開柳條看著他們可以成畫的默契場景,欣然問道︰「這是什麼曲子?我可從未听過!」

蕭寂笑意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手中把玩著笛子,道︰「人間的曲子你未曾听過的還有很多。此曲為靈帝所創,所知者甚少,名作《幽夢影》。後人嫌它曲調太過幽怨淒冷,且曲子多有繁復,兼之作者仍一亡國之君,故而不為人所喜,久之便也散失了。」

「是那位靈帝?嗯……一介帝王能做出這般幽怨之音,可見他當日作曲之時是怎樣的苦傷哀痛!」思及那只勾起我悵然心緒的曲子,我嘆了聲,又瞧向蕭寂,「你說這曲譜散失了,可你吹奏出來了。」

他微微一怔,隨即傲然一笑︰「是。因為是我吹奏出來的。」

我也應和道︰「嗯,因為是你,因為你是藍衣。」看了眼依舊抱臂坐在溪邊,不言不語的夷容,「她這是怎麼了?」

蕭寂卻不再搭理我,幾步走到夷容身邊,一只溫熱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夷容身子輕輕一顫,終于回過神來,卻蹙緊了秀眉,神色黯淡的垂下頭。

蕭寂見她如此,倒是微微一笑,寬慰著她︰「凡事不可強求,想不起來就罷了,你現在身子還虛弱著,回去休息吧。」

听著蕭寂的話,我微微一怔。自相識以來尚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溫柔的神色呢。雖說從表面上也看不出什麼來,可他那溫聲細語以及眼中透露的關懷便叫他冷酷的氣息為之一變。

「夷容還在想以前的記憶,還是想不起來嗎?」自七日前從山洞里出來後夷容就處于魂不守舍的狀態,她千方百計想要恢復以往的記憶,然而解不開白曜的封印一切都是白搭。可夷容那般倔強的人豈會輕易任命?于是一來二往便成了這般苦思冥想的模樣。偏偏兩日前夷容一人出去時昏倒半日,軒轅大娘為她查看一番才得知她狐珠已失,無怪乎竟虛弱至此。

「你是想知道你的狐珠是被誰拿去了嗎?」我蹲子,看著夷容神色黯淡的模樣,就如一朵即將凋零的雪蓮花,整個人都透出一種單薄的蒼白。

「不是。」她低著臻首,我看不出她神色如何,只听她清冷的音色道︰「我要恢復記憶,我想知道那是怎樣的一段記憶。」

「即使……那並不是你想要記起的記憶,你也想要知道嗎?」

她一怔,幽暗無光的雙眸卻似箭一般射向我,「你……知道了什麼?」

我聳了聳肩,故作輕松道︰「我只在你的眼中看到一點點,那一點點已經告訴我,那並不是一段開心的記憶,甚至是極痛苦的。」頓了頓,我歪著頭問她︰「如今,你可還想恢復記憶?」

「自然。那是我的記憶,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剝奪,甚至我自己也沒有!」她終于抬起頭來坐直身子,暗淡無光的眸子向著我的方向。那一瞬間,我在她眼里仿佛看到煙花瞬間燃燒盛放的璀璨光華,那一瞬間的明亮照亮了我的眼!然而那煙花卻沒有在盛放之後枯萎……因為它化成了一團火,默默燃燒著的,仿佛沒有任何力量能叫它熄滅的火!

那一刻,我再次清楚的感覺到,那渾身發熱好似血液都在燃燒的感覺!

是了!這感覺……這就是師傅要我尋找的感覺!

「我可以讓你恢復記憶。」平穩了心情,我笑著說︰「但是你要付出代價。」

「你要什麼?」她竟然沒有詢問我如何為她恢復記憶,冷聲問出我的條件。我好生詫異地問︰「你不問我?你不怕我騙你嗎?」

她冷冰著臉,連聲音都是冷的沒有一絲溫度,卻好歹還是為我解了惑︰「你騙不了我。你莫非以為任誰都可以在我眼中看到那些記憶碎片嗎?青丘戰神的封印不會差至如此地步。閑話休提,告訴我你的條件。」

我看著她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以你的心換取那些記憶……可否?」

久久的,我沒有等到她清冷的聲音。甚至,連在一旁的蕭寂也一直沉默著沒有開口。而我也明白他們的為難,畢竟但凡有腦子想活著的人,是斷不可能應許這等荒唐事的。

我囁嚅了半晌,才解釋道︰「我並不想取你的性命,我可以應你,若是你將心給我,我……」

「我答應你。」

「……我必上天入海想法子……厄,你、你說什麼?」

「告訴我你的方法,我答應你的條件。」

「我……」明明是該高興的,可听她這般淡漠的應承下來,我卻覺胸口郁郁如壓萬斤重石,難受之極!

好半晌的沉默後,我從懷中掏出一面菱花鏡一樣大小的鏡子,這銅鏡呈八角花型菱花鏡,以圓鈕為中心,分別以曼珠沙華、曼陀羅華、並蒂雙蓮、優曇缽華四花形成花型底座,圓鈕之外刻畫著八個形貌各異的人物圖,分別是從西方佛界傳來的人生八苦圖……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蘊盛。其間飾以各類銘文纂體,古樸的銅鏡上雕纂著「夢影映塵」四字。

浮生若夢,皆為鏡像,影映百態,紅塵萬千。

——這,便是當年阿玄贈我的映塵鏡。

據阿玄那廝所言,這映塵鏡屬于西方世界的寶物,雖無甚大本事,卻獨獨有一點特殊之處。那便是世間諸事皆可映于此鏡之上,愛恨痴怨百態千姿都可盡顯。阿玄曾說過,凡是鏡身的寶物無怪乎預測、通訊、顯真三類能耐,譬如神人仙子凝結的水鏡多為通訊之用,而九天之上有一寶名喚水月鏡,便是預測之用。至于照妖鏡則為顯真之用。而這映塵鏡卻不同于這三類,它雖可映襯在凡塵百態,可不能作為預測之用,它的功能僅僅在于觀世。觀過往之事,觀現今之時。正因它有回觀過往的能力,我才有把握可以讓夷容知曉那段記憶。

「我雖是無法為你解開封印,但有這映塵鏡,我便能借著鏡像夢影來回觀你的那段記憶,而我之所見亦如你之所見,你便會感覺如同做了一場大夢……我還是想要問你一遍,你……當真要做這場交易嗎?」

「我玄狐一族旁的沒有,卻最重然諾。你若不信,我可發下重誓。」

她干脆利落的劃破手心,要以血立誓。我趕緊阻止了她,忙道不需立誓,我信你便是。又見那掌心殷紅一片,只這一會工夫已不知流了多少血,我又是一陣愧疚,忙從隨身攜帶的百寶囊中取出柳枝玉露為她倒上一滴。這百寶囊是臨行時白剡送我的,里面裝的有傷藥仙丹也有寶器,甚至魔界的花妖族的內丹等等雜七雜八的東西也是不少。俱是昔年同在白孤山上嬉鬧的朋友們贈的。只見那玉露滴在手上不消片刻便止了血收了口,我恰在這時想起一事,我忙道︰「要看你的記憶,開啟映塵鏡需要以你的血為媒介。擇日不如撞日,咱們回去便開始施法。」

回到黛眉山暫居之地,我將事情簡略的與小白說了,又吩咐他為我護法。只因我以往借著映塵鏡觀看世情,看的多是散漫的尋些趣聞,探尋他人的記憶這類事委實不曾做過。我也就是嘴上說的簡單,實則有沒有危險性著實不知,故而當蕭寂明明白白的問出來時,我卻無法給他一個準確答案了。

「夷容用血作媒介,我再施法開啟鏡像,在這期間,夷容會一直處于沉睡之中,而我則進入鏡像,映塵鏡與夷容有了一定的牽系,在她沉睡之中,那些記憶會重新為她所見,只那些對她來說,不過一場大夢。夢中種種,就看她能用心記著多少了。」

「你沒有把握。」他很是一針見血的戳穿了我。

我本也不打算隱瞞,道︰「因為我要進入鏡像之內,只有那樣才能看清一切的真相。她的記憶其實並不完整,但是鏡像里面卻是一個完整的世界,映塵鏡映照的是整個**眾生。我要知道的不光是她的記憶,還有當年的一切。」

他忽而一笑,「你可不像是會管這等閑事的熱心人。」

「藍衣,你休要取笑我!」嬌聲嗔語中望著床榻上的夷容,我便覺得胸口處壓抑的喘息不來,神色略略一黯︰「你也知我不是熱心之人,只是她這般爽快的應了我,我……我總是該為她做些什麼的。」熱心之人?我當然不是。我的血都是冷的,怎麼可能熱心呢!

「不準笑。」愣神間便覺臉上一番糾痛,原是蕭寂揪著我的臉,把我不知游到何處的魂兒拉了回來。只這片刻間,他已是俊面生寒眸光冷厲,深藍眸子深沉似海,瞧得我生生打了個寒顫。

「藍衣……」

「以後,覺得難過就哭出來,不準這樣笑。」他的語氣很平靜,然而那話語中的霸道卻宣露無疑。我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便听他又道︰「我隨你一同進那鏡像世界。」

「什、什麼?」

「怎麼,不可以?」他俊眉一挑,斜斜朝我看來。那桃花眸一瞥一轉間本該是妖嬈而魅惑的,偏偏斜挑的眉宇間卻流露出幾許狂意傲然,再配上那一張堪稱絕色的容顏,真真是十足邪魅別樣風流。

「可以,當然可以!」我立馬別開眼,免受美色所惑,要命的是我竟然鬼使神差的應了他的話。一時不由懊惱,我猶豫著道︰「我……那可是很危險的。」

他卻笑得渾不在意,「我這一生中,最不怕的就是危險。」

見此,我也知阻不了這膽大逆天的人,心知與他鬧僵對我無甚好處,倒不如應了他。再者鏡像之中或許會遇到不知名的危險,有他在我反倒覺得可以安全一點。一念至此,我劃破掌心喂了蕭寂一口血,暗暗念著︰「以吾之血,連汝之命。」在我倆相握的掌心里一道紅色的血痕若隱若現,十指相觸,血脈便似連通一般。

這樣做,便是等于將他與我綁在一起了。

我本還擔心蕭寂會生氣,豈知只是挑了挑俊眉,竟是默許了我的做法。只不過我的做法還是換來他的嗤笑一聲︰「小丫頭,你倒是小心啊。」

我干巴巴的笑了聲︰「防患未然,防患未然嘛。」

「哦。」他眼眸微眯,幽邃的眸光透出幾分凌厲,「怎麼,你擔心我會殺了你不成。」

「我擔心的當然不是這個。」又是嘿嘿一笑,我三言兩語把這事搪塞過去。蕭寂本也不打算為難我,瞧著我的眸光一黯,輕哼一聲,便不再理我。

雖然知道這樣做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但我原本就非是君子,做一做小人也是無妨的。我在心里安慰著自己,我清楚蕭寂不可能對我起殺意,可我不清楚他是否會保護我,這般做法是因我對于鏡像中的未知世界也是有著忐忑不安,牽制住蕭寂,讓他保護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而彼時的我卻不曾想過,蕭寂素不是有強烈好奇心的人,他這般眼巴巴的跟著我進入那個未知的甚至可能遇到危險世界為的是什麼?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疑他算計他的時候,他已然不動聲色的將我保護在他的手中。

一切安排妥當後,我取了夷容一滴血滴在映塵鏡上,那血珠子落在鏡面上,銅鏡鏡面就如無極無邊的江面,江中

心緩緩蕩出一絲漣漪,接著越來越大,那一絲漣漪逐漸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漩渦的中心隱隱透出金色的華光,完全遮掩了最後一絲血色。眼見著漩渦越來越大,金色華光更盛,我頓覺時機已到,拉著蕭寂的手一同貼在鏡面上。

金色的光芒很快將我們包圍,我只覺身子一輕,頭腦瞬間昏昏蕩蕩,好似疾馳在一方詭異的隧道里,身體被一股無形的推力推送著,墜入了似乎永遠前路的黑暗里。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趕出來了這章是補上的,後面還有一章,歡迎歡迎啊,青要上仙終于要出場了。

終于修改完了!哦哦哦,修改神馬的最麻煩了!求收藏,求票票,求評啊,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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