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吹起周妃的頭發,發梢刺著周佐的臉孔,有些癢癢的,這種感覺和十年前差不多,但他再也不能像十年前那樣毫無顧忌的對周妃說一句俏皮話。年少的無知早已經在兩人所經歷的漫長歲月中蹉跎,沉澱,失落,幾乎泯滅了,剩下的只有一絲記憶儲存在他們的心底里。兩人的情感好像走了樣的陳醋,泛著一層蒼白的顏色。懶
當初從一起玩樂到牽手,他們自己都搞不明白,到底是兄妹還是朋友。直至所有人對他們說「不!」的時候,兩人才感到分開原來是那麼痛心的事。為了不害周佐,周妃選擇了同時期追逐她的王正風。而周佐失落一段時間之後就到了深圳工作,在同一間商場里他認識了真妮。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往事,有甜蜜的,也有心酸的,許多故事本來不想記憶的,但偏偏會牢牢地記住了。
周佐和周妃不是那種硬心腸的人,很多時候都吃不消別人的軟求。如果當初他們不顧一切的遠走高飛,留在心底里的也許就不是傷痛了。可惜兩人都沒有那種勇氣。其實他們的血緣關系已經微不足道了,相隔了整整五代,在法律上他們完全可以走在一起的,因為同村的緣故,歷來被人視為兄妹罷了。
說這些並不表示他們用情不專,也並非他們懦弱。在中國,像他們同一姓氏,雙方父母可能都有嫌隙的,更何況同村,同輩,同宗,如果沒有非議,那就不是中國了。在大眾的輿.論壓力下,個人是那麼渺小,那麼不堪一擊。蟲
「你真的過愛她嗎?」周妃忽然問。
「愛過。」周佐說。
「你覺得她對你狠心麼?」
「非常狠心!」
兩人說到這里又沉默了。
躲藏在一邊的真妮不由得想︰她指的是我麼?可是我哪有對他狠心?我對寬容還不夠嗎?他做的錯事我全都知道,我全都可以原諒他!為什麼還要說我狠心?世上像我這麼容忍的妻子能有幾個?
真妮越想越傷心,幾乎忍不住要流淚了。但她哪里知道,周妃所說的「她」是指十年前的自己而已,只有周佐懂得她的意思。
那個小堂妹見真妮臉色難看,于是在她耳邊小聲說︰「別擔心,如果他們親嘴,我立刻出去喝止!」
真妮听了更加傷心了,貼著所倚靠的樹身慢慢地坐下。她很想在這個時候離開,不願再听下去了。但周佐和周妃又說話了,她忍不住又側耳傾听。
「如果能像小說那樣穿越,重新回到十年前,你還會不會丟下我不管?」周佐說。
「當時我考慮了很久的,我不是丟下你不管,而是丟不下雙方的父母。」
「是啊,他們這些老頑固,把我們害苦了,而且他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
「那種輿.論和責罵,年少的我們是無法抗爭的,就算回到十年前也是一樣,哪怕是現在也一樣。我父親為了我已經坐牢了,我絕對不能讓他再受絲毫的白眼。」
「我答應過伯父,要好好照顧你的。」
「僅限于兄妹!」
「我知道。」
「我曾听真妮說過白小姐,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周佐頓時滿臉通紅。
「我們是兄妹,你有什麼但說無妨。」
「我喜歡她!你不會見怪吧?」周佐不敢再看她的眼楮。
「可是,真妮呢?」周妃一下子抓住他的手問。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周妃不禁大吃一驚。
「我對她也是喜歡的,但友情與感激的成份居多,而且我父母老是逼著我和她結婚。她的確是很好的人,如果沒有她,我這些年的日子不知怎麼過呢。以前,在沒有遇見白伊的時候,我也渴望真妮能填平我心里的創傷,她確實做到了,我非常感謝她!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說,白伊在我心里佔據了很大的地方。」
「你的心分成三半,不,大小不一樣的三份。」周妃嘆了口氣,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是不是很花心?」
「嗯,我不知怎麼說。不過有一點我卻知道的。」
「什麼?」
「花心的人並不會向另一個喜歡他的人坦白這些事情。王正風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老是瞞著我到處玷花惹草,還當我傻瓜不知道。」
「那你和他是沒有結果了?」
「我們別提他,你說說那個白小姐吧,我很想知道她怎麼把你的心偷走了。」
「你也知道她是小姐,她身份高貴,我哪里配得上她?」
「只要真心,窮與富並無差別啊。」
「可是,她老是瞧不起我,每一次都讓我感到她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而我只是一個在地上爬的賴蛤蟆。」周佐說著臉色通紅起來,想到白伊,便有那種想愛不能愛的無奈。
周妃搖搖頭,忽然像試探性的問︰「你和她好過麼?」
「好過。」周佐低著頭說。
周妃把他的臉捧起來瞧了很久,然後也無奈地說︰「真妮知不知道?」
「我不清楚。」
在大樹後的真妮已經癱軟了,像個沒有筋骨的軟體動物。她實在沒法相信,白伊對周佐來說居然這麼重要。她一向以為他們沒有處于同一級別,是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周佐雖然想著白伊,但她也認為是因為白伊的美色在作怪,只要日子長久了,他會明白,她真妮才是他的妻子!
小堂妹又湊近真妮的耳朵說︰「真妮
姐姐,別怕,你在這里等著,我出去教訓他們!」
說著,這位小堂妹扳著小臉沖到周佐和周妃的身邊,那雙眼楮瞪得像燈籠一般。
「小妮子,沒事別來攪混!」周佐對小堂妹喝了一句。
「你才攪混!」小堂妹的眼楮向那棵大樹看了一下。
女人的敏感令周妃打了個冷戰,急忙站起來離周佐遠一些。
「妃姐,你也是的,佐哥已經結婚了,你不能纏著他!」
「小妮子,你說什麼!」周佐火了,一把抓住她背後的大辮子用力拉扯。
小堂妹「哇哇」的大叫,也用手去抓周佐。周妃慢慢地向那棵大樹走去,終于,她看到了癱軟在地上的真妮,她心里頓時怦怦的亂跳,臉色發青,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看樣子,她把真妮害苦了,她和周佐的確不能像以前那樣走得太近,因為真妮是他的妻子,她怎能不顧及的這些人之常情?
「對不起!」周妃伸手拉起真妮抱歉地說。
「應該是周佐說才對!」真妮渾身發抖的擺著手。
「你別怪他,是我要他出來陪陪我的。」
「已經不是這個問題了。」
「那是什麼?」
「你自己也很清楚。」
「我真的不懂你在說什麼。」周妃急了,但又不敢向她追問。
「在他心里,白伊比我和你都重要!」真妮捂著臉說。
「但他已經和你結婚了,你不用擔心,而且,他和白伊是不可能的,他自己也這麼說過。」
「不,只要他和她有機會,還會生出事來的。」
「你別胡思亂想。」
「最了解他的是你,你認為他會和她在一起麼?」
周妃還沒有回答,周佐已經走過來了,他看著癱軟在地上的妻子,有些抱歉,又有些責怪。他不明白,真妮為什麼不給他一點私人空間。在旁邊偷听的行為令他討厭無比,如果她直截了當的問他,他絕對會和盤托出,不會有絲毫的隱瞞,但她偏偏不問,就愛偷听。以前她不是這樣的,或者是他還沒有真正的了解她。
周妃踫踫他的手說︰「趕快向真妮道歉!」
「我為什麼要向她道歉?」周佐哼了一聲說。
「不道歉也罷,但你保證,以後不許再找白伊!」真妮顫抖地指著自己的丈夫。
「對不起,我不能許下這種保證,以後的事還未發生,我怎麼能作出這種決定?而且,我和白伊相見也不是什麼不見得光的事,我不認為有什麼錯。」
「你——你居然對我說這樣的話!難道你不知道我是你的妻子?」真妮哭了起來。
小堂妹立刻過去扶著真妮,指著周佐「嘰嘰嘎嘎」的數落。周佐沒有理會,拉著周妃便走開了。真妮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眼淚更加不爭氣的流出來,像斷線的珍珠似的滴落在半枯的荒草叢中。
她心想︰難道我在他的心里連這個周妃也不如?身為人妻居然被貶值到這種地步,我還有什麼顏面呆在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