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平像一發炮彈一樣射到張皇欲退的對手身上，腦門磕到了對方的下巴，囂張者在摔倒前咬破了嘴唇，摔倒後又磨破了胳膊肘和手心。鼻血慢慢的流，有點快要凝住的架勢了，就這樣茫然的站在秋風里，看著自己那龐大的敵人像過街的老鼠一樣灰溜溜的爬起來，頭也沒敢回，跑了。
當江上平被同學們拉回班級，擦掉鼻血時，才看到竟然是偷著喝酒的那四個哥們在幫他收拾。莫名的出了一口長氣，嘟囔了一句「不要欺我」，上早自習的鈴聲就響了。
直到第一節課老師讓算數學題時，江上平感覺到自己的手有點握不住筆，才知道自己當時有多緊張，細想了一下子，才明白那位結巴著滿口「大哥」的同學其實是多麼有智慧。
秋風慢慢換成了白雪，江上平除了會背誦「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之外，在一位同學的一本故事書中還學到了一個最幽默的寫冬雪的打油詩︰
天地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記得把這首詩背給哥哥听時，哥哥笑得都直不起腰來了，還一邊笑著一邊說︰「就這也算是詩？哈哈，瞎二伯一天就能寫個十來首。」
是啊，瞎二伯並不真瞎，只是看東西不清楚，眼珠外層好像長了層膜。也就是這瞎二伯教會了自己寫人記事要傳神，更是這瞎二伯用故事里的人生告訴自己「窮不可怕，怕的是窮還沒志氣」，更記得是瞎二伯與村長爭執時大吼了一句「莫欺我！」
很快，當大家都在為期末考試做準備時，很多人已經有點忘了就是這個瘦小的江上平期中考試班級第三名，前兩名都是女生。語文老師不知為了什麼要大家都寫一小段用作演講的文字在課上讀出來。
剛從家返校的江上平，還沒有從瞎二伯的逝去的傷悲中緩過來，就用低嗆的嗓音讀出了自己的文字︰
我家在一個貧窮的小山村，爸爸媽媽都是農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回，卻還是不能休息。
我的衣服很破，我也基本不吃面包和冰棍，我經常在田野里和狗一起跑步，看狗夭矯如龍，想著我凌虛御風，那一刻天地在我心中。
別笑我，莫欺我！如今身上破衣窮，十年河西轉河東，命運就在我手中！
掌聲雷鳴，同學們有的哭了，有的笑了，眼角卻含著淚。
于是乎，江上平不再有名，有名的是那個不畏暴力奮起反抗、期末考試勇奪榜首、在小演講中獲得全班贊同的「莫欺我大哥」。十多年後的同學見面，曾有人開著玩笑說，「莫大哥，你是衡山派的嗎？瀟湘夜雨的名聲可是亮得很啊！」當時《笑傲江湖》正在四處熱播。而江上平知道時卻是在春寒料峭的第二學期了。
中午，一個穿著火紅毛衣的女同學站在門口，「誰借我英語卷抄一下？」
「那個誰，那個‘莫大哥’。」
只記得那個女孩毛衣通紅如火，笑靨如花，大約三年里也就見過三、五面，歲月的河水很快就沖淡了她的印記，只留下陽光里的一片紅，讓江上平那暗淡的比水墨畫還慘淡的生活里有了這麼一閃而過的色彩。
那年，那月，那個女孩，那件紅毛衣。哦，對了，那個女孩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