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啊，我惹他干啥啊，躲還來不及呢。」江上平說了自己來那天發生的事，只是省略了「提腰帶、毛毛蟲」。
「啊，那個人嘴不太好，還喜歡听好話、蹭酒喝，沒事就拍他兩句，百分百不會踢你。」大家說話漸漸不再那麼拘束，想啥就說啥了。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江上平想要算賬的時候，被大家拉住了——「就當俺們哥幾個給你接風了，今後有的是機會！」
一切步入了正軌，江上平就在辦公室、班級之間深居簡出了，漸漸獲得了大家在工作態度、工作能力、人際關系等方面的認可。
這天吃完中午飯，剛從班級出來，就看見陳副主任在跟自己招手，微笑著站在四月咋暖還寒的春風里。
「江老師，把課安排一下，跟我去干點活，下午就不回來了。」陳主任往門口望了一眼，「已經跟校長請完假了。」
江上平一直覺得幫誰干點活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反正力氣沒了，你吃頓飯或者睡一覺，它就又出現了，所以很快跑了出來，正好下午自己沒有課，讓何永強幫著照看點班級就行了。
沒想到，陳主任領著他就奔政府去了。
在一個小辦公室里，還有一個人，也年紀輕輕的，陳主任說是政府的，也是新畢業，不過江上平沒見過。
不一會，進來四個人，分別是鄉黨委書記、鄉長、副鄉長、鄉教育助理，當然這都是陳主任後來私下介紹的。
四個人輪番說了幾句話，都是些「本著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進行考試，以成績為標準要裁掉一部分人，請你們三位認真監考」之類的話，幾個人說下來，一點新意都沒有。原來是根據縣級以上政府文件，要裁掉一批民辦教師，根據本鄉實際情況，現有民辦教師八十多人，只能留下五十人，那最好的辦法不外就是考試了，題已經由縣里組織人出完了，就等著馬上進行測試了。
江上平和陳主任出現在會議室的時候，屋里已經坐下了許多人，間隔坐著，待到試題發下去，江上平才仔細觀察起來，主要是年齡大的和年齡小的，三十左右的中年人很少，連白頭發的都有好幾個呢。
想到這些為了教育干了一輩子，每個月卻只領一百五十元的老前輩，如今像學生一樣坐在課桌前，由自己這年輕人來給他們監考，江上平覺得是一種諷刺，現在比自己早一屆畢業的已經開全資了，記得何永強的工資條上是三百一十六元二角。
答題情況很快就有了區別，會的繼續，不會的發愣，更有咬著鋼筆、皺著眉頭思索的——這一場是數學，壓軸題是請寫出三角形中位線定理，並進行證明。
江上平輕輕地走來走去看了幾趟，陳主任在一邊坐著打盹呢，倒是政府的那位年輕人眼珠滴溜轉，正四處尋找什麼呢。
江上平注意到有位老教師早已禿頂，剩下的一圈頭發也開始灰白了，穿得也很樸素，偶爾還咳上一兩聲，前面填空、選擇做的還可以，計算與證明就很生疏了，最後一道題更是一點思路也沒有。
突然，他腳下出現了一個紙條，那個年輕人剛要動，江上平走了過去，不小心踫掉了那位老教師的直尺，趁著彎腰的時候把紙條和格尺一起撿了起來，順手把紙條攤開壓在了格尺下。
那位老師戰戰兢兢地看了江上平一眼，又連續看了好幾眼紙條，才寫上了三角形中位線定理，並畫上了圖形，可惜紙條上沒有證明過程。
站在後排的江上平琢磨了一會，又開始了四處巡邏，經過老教師的身邊時，似有意似無意地在老人的圖上用指甲劃了一道印，就過去了。
老人家思索了一會，好像是有所悟，提筆寫了起來，這時候，門突然就開了，鄉黨委書記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另外三位緊跟著站在身後。
「大家既要認真答題，全心全意爭取得高分，更要實事求是地作答，咱們是教育人的人，可不能違紀啊！」說完這句話轉了一圈就出去了。
江上平再一看，老教師把筆放下了，臉色有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