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一過,冰雪消融。
園子里的干草露出了還匍匐在貧瘠土地上的瘦弱身影,一道水溝在院子中間穿過,在園子的西南角有水潺潺而出,園子邊的道路上雪已經化沒了,反倒泥濘起來,不似冬天那樣好走。
江上平每天上、下班的藍色回力鞋膠邊現在充分發揮了作用——既防水又防泥,有濕泥只要輕輕一擦或重重一跺腳就掉了,遺憾的是有時會留下一圈黃邊。有幾次徐丹勸江上平穿上結婚時的皮鞋去上班,江上平拿出還算嶄新的鞋打了一遍油就又放到了床底下。
眼看著路一天天干了起來,氣溫也回暖,于是摩托車就懶洋洋地推了出來,穿行于鄉村之間。為了徐丹能每日回家,家里陪嫁的那台鮮紅色摩托車也不服氣似的上路了,當然目前司機只有一個——徐丹。
第一天把車推出來的時候是周日的下午三點後,學生都放了學。江上平趕回家一看前後帶都癟癟的,狠狠心去買了一個打氣筒和氣針回來,貓腰安好氣針,固定好打氣筒,就呼哧呼哧的打氣;打了一會才想起來,得看著打,萬一打爆胎就麻煩了。一會看看一會打氣,早春的午後還有著絲絲寒意,江上平卻出了一腦門子汗——業務不熟真緊張。
當徐丹全副武裝後,想要去遛遛車的時候,問題又出現了,後帶沒氣了,這個問題江上平處理不了,只好推到修理鋪。
當江上平蹲著看到一身油污的修車師傅熟練地扒胎、打氣、檢驗時,覺得這場景時曾相識,卻不記得在哪里看到過。等到看修車師傅把充氣的輪胎旋轉著在水盆里檢查的時候,忽然想起來每年都有一些夜晚會看到父親在昏黃如豆的燈光下補靴子的場景。
先是把靴子擦干淨,找到扎壞或劃破的地方,用鐵銼輕輕銼東膠皮;再把找來的一塊牛車或自行車里帶的皮子,同樣輕輕銼動,小口吹去銼下的碎末;認真抹上膠水,仔細檢查膠水抹的是否均勻,晾上一小會,偶爾會用手試一下膠水的粘度;感覺合適了就小心翼翼地拿過靴子和膠皮,緩緩疊放到一起,用手掌重重的擠壓一下,放到一邊等一夜就可以穿了。
正因為爸爸有一門這樣熟稔的手藝,所以小的時候江上平哥倆經常穿的靴子是綴滿補丁的,當然有時候補丁會和靴子的顏色不一樣,就像如今衣服上繡花朵一樣,可是在江上平的眼里那補丁更像一張嘲笑的嘴,無聲地吞噬著他那脆弱的自尊。
現在一看摩托車粘帶全套流程和補靴子完全一樣,江上平突然冒出兩個很荒唐的想法︰下回自己試著粘一下應該行;哥哥是不是遺傳了爸爸的手藝做基礎才學起修車來輕車熟路。
徐丹剛騎上車有點慌,握把也有點晃,不干活很快就好了,畢竟這是一台不用切換離合的摩托,還是很好上手的。而且徐丹在姐姐、姐夫的幫助下婚前就已經初步練習過騎車了。
在操場上徐丹緩緩駕駛者摩托車,徐徐轉彎,繞過來繞過去。江上平看著一身大紅棉襖的徐丹輕盈地駕駛著摩托車,倏忽來去,黃紗巾飄飛著,心里有了一絲悸動。
「你來試試?」停下車的徐丹沖江上平招手示意。
「不了!」
「來吧,沒事的,很容易學。」
「不用,你練吧,熟練點上班才安全。」話說的很好,可是語氣里有一點發虛。
「怕啥,自己家的車。」
「我沒騎過車。」江上平猶猶豫豫著說了實話。
「沒騎過,你不會自行車也沒騎過吧?」
「沒。」
「啊?」
「有啥驚訝的,家里沒有自行車嘛。」江上平還是覺得有一些不好意思,盡管是自家人。
「這可不太好辦,一般的都會騎自行車,學騎摩托車就事半功倍,難不成你要從學騎自行車開始?」
「也好啊。」江上平好像沒有听出那一絲揶揄。
「那咱就買個自行車?」
「先不買了?」
「為啥?」
「房稅還沒交呢!」
「哦,那等交完房稅就給你買個自行車,跟何永強那個一樣的——鳳凰。」
「不買,他那個太貴了。我上下班也不遠,走著去也趕趟。」
「回家吧。」徐丹沒了練車的興致,「還得去加點汽油。」
穿過正街的時候,車是由江上平推著的,一來是來往人多車也多,徐丹也帶不了江上平,再一個是兩人都希望能省一點油錢。
「買點肉不?」江上平心里還興奮著。
「不買了,今天花了好幾十了,回家吃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