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臉沮喪地走了,「伙食費過兩天再送來,這個事不好意思了,這孩子給老師添麻煩了」,想著老人無奈、失落、無力的表情,江上平悲由心生。
腦中靈光一現,魏勇在回答老人問題時眼中閃爍的神色之外好像還有點別的,是什麼呢,好像是,好像是隱瞞成功後的一點得意。
想著那樣的家庭,那樣的孩子,江上平越想火越大,怎麼可能這麼不懂事呢,他不知道的是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把班級的學生當成了自己的孩子,或者說自己的兄弟姐妹吧。
怒其不爭的火苗在心底越燃越旺,完全壓制了「憐其不幸」的成分。
鐵青著臉找來魏勇,再一次詢問一遍,沒想到的是一向以來蔫了吧唧的魏勇這次竟然脖子一歪、眼楮一瞪。
「我不是跟我爺說過了嗎,和你有啥關系?」
「是、是、適合我沒關系,」江上平被自己氣得已經語無倫次了,「憑啥和我沒關系。」
「你還能打我咋的?」看著平常和顏悅色的老師如今眼楮充血,像要吃人的老虎一樣,膽怯地孩子愣頭愣腦冒出了一句。
「啪。」忍不住激將的江上平終于沒有控制住情緒十分激動的自己,甩手就是一個耳光。
「你家啥情況你知不知道?」又是一個嘴巴子。
「你也也容易嗎?」第三個。
「你對得起你爺爺、女乃女乃嗎?」第四個。
江上平像瘋了一樣,問一句,打一下,再打一下問下一句。反倒是魏勇歪著的脖子直了起來,眯著的眼霧氣顯現,開始逐漸出水。
江上平悚然而驚,自己的軀殼內竟然隱藏著暴力因素,猝不及防之下爆發,又戛然而止。
看著淚眼蒙蒙的魏勇,也不知道是把孩子打怕了,還是自己的責問感動了他。
「老師,我對不起你,我不該欺騙你。」魏勇盯著因憤怒而通紅的臉、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的江上平,莫名其妙地道起了歉。
如今牆角只有師生二人,一個抽泣,一個憤怒。
「騙我什麼了?」
「錢我剩了八十,想留給自己花。」
「你跟爺爺在一起生活,能體會到他們的愛嗎?」江上平已經平緩了許多,問起了一些細節。
魏勇講述起跟爺爺一起上地,爺爺舍不得讓孫子干活,自己卻彎下早已直不起的腰鑽進農田就是半天,等在地頭的孫子一等就是個把小時,老人出來才抽一支煙,再繼續;爺爺舍不得吃好吃的,家里要是買了肉、炖了雞,女乃女乃給孫子夾、爺爺也給孫子夾,兩位老人倒是要麼挑著青菜要麼吃著咸菜,卻是一臉微笑地看著孫子,比自己吃了還香;爺爺怕孫子出門在外吃不飽穿不暖,有時候氣溫突變,就穿著自己平常那身衣裳走上二十多里送點錢、送些衣物來。
在江上平的啟發式詢問之下,魏勇點點滴滴地回憶著爺爺對自己的好和老人的辛苦。
「老師你哭了?」魏勇哽咽著抬起頭看見老師臉上的兩條清流。
「沒,老師是感動了,多好的爺爺啊。」江上平的語音已經不平穩了。
「還能再干這種事嗎?」
「一定不能,那樣我就對不起爺爺,也對不起老師。」魏勇磕磕巴巴地做出了保證。
江上平心頭一松。
放學時,江上平看到魏勇向食堂走去,突然發現臉有些青,還有點,像是胖了。
擺擺手,魏勇跑過來。
「你的臉咋了?」
「沒事,沒事,老師,和你無關。」這種欲蓋彌彰的遮掩讓江上平突然感覺到自己的錯誤是如此的嚴重。
「老師對不起你。」
「老師,是我對不起你。」然後魏勇又是淚眼朦朧地跑走了。
江上平回到家還沒有吃晚飯,電話機響了。一看表,晚自習第一節下課時間——應該是學校又有什麼事了。
「江老師,你班魏勇沒了,」江上平心里咯 一下,「同學說好像是回家了」,還好、還好。
江上平馬上騎上車,先到街里劃拉一圈,沒人;再去學校,找幾個平常在一起玩的同學,也都是猜測可能回家;給家里打電話,他女乃女乃接的,說是沒回家啊。
半個小時過去了,人沒影;
一個小時過去了,消息也沒有。
兩個小時馬上就要到了,焦急的等待中、尋找中,江上平看到徐丹領著孩子來找自己了——魏勇的爺爺打來電話,魏勇到家,明早返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