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蠻听不懂容祁在說什麼,不過知道他不生氣了,當即高興得眼角都翹成了一個彎彎的月牙,身上的傷早被她拋到腦後了。
容祁拉開玉蠻的袖子,玉蠻心情好,自然乖乖地任容祁握著自己的一只手。
容祁將她袖子拉開,便見到了好幾處被刀鋒劃出的新傷,別看玉蠻露在外頭的那張臉白白淨淨的,實際上卻有許久沒好好洗過澡了,容祁眉頭微皺,心里想著要給玉蠻上藥,總要讓這丫頭先將自己給洗干淨。
他畢竟是男子,又不曾和女子接觸太多,更何況玉蠻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小女孩,容祁身為男子,自然心思不夠細致,不懂得該如何照料這個小丫頭,所以玉蠻如今才髒成了這個樣子,他也沒能放在心上。
玉蠻見容祁盯著自己手臂上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當即咧嘴笑嘻嘻地說道︰「還有還有,背上,肩膀上,大腿上,那個虎生真是可惡,我都快要被他切成肉丁了。不過那家伙太小看我玉蠻了,哈哈,這點疼,就跟蚊子咬一樣。」
背上,肩膀上,大腿上也有……
玉蠻沒心沒肺,容祁卻驀然臉紅,連忙放下玉蠻的袖子,頭一片地疼。
駐軍偏僻,軍營里都是男人,即使是請來軍醫為玉蠻診治,那也多有不便,知她女兒身的也只有他與堪言,怎麼能讓他們兩個男子為玉蠻上藥?若只是臂上的傷倒好辦,可背上……她該如何為自己上藥?
玉蠻不知道容祁在發愁什麼,只無辜地睜著一雙眼楮︰「容祁,你在煩惱什麼?是不是虎生那家伙惹你不快了?其實我先前也討厭他討厭得緊,不過後來他敬了我好大碗的酒,還說喝了酒就是兄弟,我看他這個人雖然和別人打架的時候咄咄逼人,有時候還偷襲,太不光明磊落了,不過還好輸得起,還算是條漢子。你們匈奴人真有意思,就是比我們漢人有意思多了,在軍營里居然還有打架大會,真好玩。不過一年只有一次,下一次打架,要等到下一年嗎?唔,我听于言說,這打架大會只有新兵能參加。容祁,你的官很大很大對不對?連大將軍都要听你的話。不如你向大將軍提議,下次打架大會啊……」
玉蠻豪氣沖雲天,在容祁不惱她的情況下,這場架打得她是高興得不得了,看到大家都用贊賞的眼光看她的時候,她這心里美滋滋的,得意得直冒泡,心中歡喜,嘴上便又老毛病發作了,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玉蠻,我命人為你備浴桶熱水沐浴,可好?」容祁似乎作了一番思想斗爭,他不曾照顧過女孩子,也不知道別的女孩子是不是都像玉蠻一樣視洗澡如要命,所以他有些猶豫,好似提出這個要求是一件對玉蠻及其殘忍的事。
果然,玉蠻一听到要她洗澡,臉都凍住了,腦袋吧嗒吧嗒迅速搖了好幾下,警惕又驚恐地瞪著容祁。
容祁愣了愣,沒想到玉蠻的反應會這麼大,他微微凝眉,神色也有些為難。
玉蠻堅定地瞪著容祁,那意思,大概是立場明確,死活不肯洗澡了吧。
容祁無奈,只好耐心地與玉蠻解釋︰「身上這麼多處傷,若不好好清洗,只怕要化膿,即使有藥也無法上。軍營不比他處,條件畢竟有限,若是傷勢惡化,危及性命也是有的,即使不會,也少不了要吃更多皮肉之苦……」
「不洗不洗就不洗!」玉蠻急了,她就知道,容祁說不惱她是假的,到頭來還是變著法子來整治她。莫說她對水有所畏懼,可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口子那麼多,跳到水里,還不疼個死去活來?她才沒那麼笨。小小傷勢,哪有那麼容易危及性命。
玉蠻調轉腦袋就要落荒而逃,不料容祁眼疾手快,一下扣住了玉蠻的手腕,將她給拉了回來,頭疼不已地看著在鬧脾氣的她︰「听話。天氣炎熱,沐浴過後也會舒服些,這樣不好嗎?」
「你若嫌棄我臭,那我就在你帳外站著,不進去就是了,不必千方百計哄我洗澡。」玉蠻氣極,跺腳扭動想要掙月兌容祁的手,但她知道自己一身蠻力,又擔心將容祁推倒,不敢太用力,反倒怎麼都掙月兌不開,氣得快要炸開了。
容祁當真是哭笑不得,玉蠻尚且年少,滿身小孩子脾氣,他縱使自詡明智,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一個小丫頭討論沐浴之事。
咕嚕咕嚕……
空鼓之聲從玉蠻月復中響起,正在吵鬧的玉蠻一愣,刷地一下安靜了,臉色迅速地漲紅,無措又窘迫地睜大眼楮看著容祁。
容祁也是一愣,隨即竟然唇角一挑,低低地笑了起來。
玉蠻越發窘迫,急得整張臉都憋紅了,容祁笑起來是那樣地好看,可此刻她卻越發地無地自容起來了。肚子餓本來就是人之常情,容祁為……為什麼笑她,有什麼好笑地……
于言先前還說,等她贏得了第一勇士,便會有好酒好肉慶祝,好酒倒是不少,她就被灌得頭重腳輕,可好肉她卻沒見著!
從早上醒來,除了一大堆酒,她一口肉也沒吃!一泡尿撒完,什麼酒都沒了,當然會肚子餓!
「乖乖洗澡,听話。」容祁失笑,見玉蠻惱怒,這才輕咳了一聲,掩去了嘴角的弧度,卻掩不住墨眸里俊朗的笑。
「哼!」玉蠻憋紅了臉,偏過腦袋掩飾自己的尷尬。
容祁想起玉蠻曾羨慕過堪言身上的戰甲,對自己身上那套侍從衣衫討厭得緊,他也曾答應過玉蠻日後命人未她制一套鎧甲,玉蠻雖萌動,個性也大大咧咧,可女孩畢竟是女孩,對漂亮的東西總是向往得緊。
容祁不禁笑道︰「待你洗過了澡,有漂亮的衣服穿。」
漂亮的衣服……
玉蠻心里一動,她從前穿的總是阿爹改小的道袍,見到別的小姑娘穿著漂亮的衣衫,也曾羨慕不已,如今容祁這麼說,這條件自然是吸引她的。
玉蠻差點就要答應了,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太不劃算,腦袋又是一偏,換了個方向︰「哼!」
容祁看玉蠻的目光帶著縱容的寵膩,對于玉蠻的壞脾氣,他也不惱,只是眼眸里帶了些諱莫如深的笑︰「你可是餓了?我命人熬了些粥……」
玉蠻眼楮閃了閃,隨著肚子的空城計越唱越響,嘴巴似乎有些松動,可好半天,她還是咬了咬唇,撅起嘴,鬧著別扭不肯妥協。
容祁無奈,只得嘆氣︰「一塊肉。」
肉……
這一個字眼,就像某種奇妙的力量牽動了玉蠻整個腸胃劇烈地蠕動起來了,玉蠻地嘴巴張了張,想要說什麼,可又覺得男子漢大丈夫不能輕易妥協,那不是很沒骨氣嗎?
玉蠻傲慢地用鼻子哼了哼,不屑地偏過腦袋,她們狼豈是這麼沒有骨氣的,一塊肉就任人擺布︰「兩塊!」
「好。」容祁回答得干脆,眼里笑意更深。
玉蠻郁悶地撓了撓腦袋,看著容祁上揚的嘴角與深邃的笑意,總覺得自己好像又稀里糊涂干了什麼蠢事……
……
玉蠻總覺得自己吃了虧,可一言既出,當駟馬難追,既然答應了容祁的事,她玉蠻日夜蒙阿爹教誨,當以君子自居,自然不會干出爾反爾的事。
不過他們可沒約好是先吃肉還是先沐浴,玉蠻垂死掙扎了一番,非要先吃肉,填飽了肚子才肯洗澡,容祁無奈,也只得隨她去,命人為玉蠻生火烤肉,玉蠻這才覺得心里好受了一些,臉色沒那麼憋屈了。
待玉蠻真的老老實實洗過了澡,那已經折騰了一整夜了,天也快亮了。
玉蠻穿好了衣服蹦出來時,小臉也因洗過熱水澡而紅撲撲的,洗過澡的確是不一樣,整個人神清氣爽地,玉蠻歡快地從屏帳後跑出,便見到了坐在桌旁一手支撐著腦袋的容祁,容祁的眼楮閉著,似睡著了,神色還有些疲倦。
玉蠻的腳下一頓,忽然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起來,生怕一個不小心驚擾了這個沉睡的男子。睡著了的他,俊朗溫潤,猶如謫仙,驚擾了他,都好似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過錯一般。
玉蠻輕手輕腳地湊了過去,整個人是不由自主地呆呆立在了他的面前,好似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她定定地看著他,不敢出聲驚擾,卻也無法挪開自己的視線,他就在自己的面前,淡漠優雅,白袍磊落,他俊美無鑄的臉離她很近,就連那馨香的呼吸都好像能噴灑在她臉上,玉蠻驀然一陣臉紅心跳……
似乎是玉蠻的靠近驚擾了容祁,容祁的睡眠本就極淺,他的眼簾微微一動,便睜開了,看到的便是呆呆望著自己的玉蠻,容祁微怔,繼而淡笑︰「一不小心便睡著了,你可還好?」
「我要上藥……」玉蠻驚醒,腦袋還有些渾渾噩噩地,支支吾吾地,想要掩飾自己的尷尬,于是便慌不擇路,口不擇言︰「疼,手上,背上,還有腿上……容祁,我要上藥……」
「玉蠻……」玉蠻莫名地慌亂臉紅,容祁也有些無措起來了,心底微動,似與那顆慌亂跳動的心髒產生了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