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說……我什麼都沒說!」
玉蠻話一說完,立馬意識到了自己都說了些什麼,霎時間刷紅了臉,一把奪過容祁放在桌上的藥瓶子拔腿就跑,躲到屏風後蹲在角落里,胸腔里狂轟亂炸跳個不停,久久不能平靜下來,外頭也是一片沉默……
容祁被玉蠻說得面紅耳赤,但同時卻也暗暗松了口氣,軍營那麼大,卻全是男子,獨獨她一個女孩,此前他還一直猶豫著該如何給玉蠻上藥之事,無論是誰給玉蠻上藥,總是不那麼妥當的,即使是他,也始終對此有所顧忌,玉蠻于他,畢竟已經不再是當年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孩子了……
一個男人對待一個自己所珍視的女子,即使是再坦蕩如容祁,也不免感到窘迫起來。
紅通通著臉,玉蠻將藥瓶打開,胡亂地將那些藥往自己身上抹,笨手笨腳地,也沒抹勻,玉蠻又挑出了一大把,試圖往自己的背上抹去,她使勁偏過腦袋往後看,一蹦一跳地在原地繞圈圈,卻發現怎麼也看不到後頭,急得玉蠻焦躁起來,手忙腳亂,腳下又是一拌,「哎呀」一聲哀豪,這一回結結實實地甩了個大跟頭,稀里 當壓倒屏風,藥瓶月兌手滾出了好遠,一片混亂。
「唔,疼疼疼疼疼……」玉蠻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坐在地上,這一摔,摔得猝不及防,疼得玉蠻直抽冷氣,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鼻子紅通通的,委屈極了。
她可真笨啊,什麼也做不好。
整個營帳內忽然光影一晃,繼而那燃著的燭火便倏然熄滅了,厚厚的帳簾垂下,天蒙蒙亮,就連那薄薄地光亮也一下子被幕布掩去,整個帳中陷入了一片黑暗。
玉蠻一怔,睜著那雙還帶著霧氣的眼楮,黑暗中,這雙眼楮茫然而又澄澈,她把眼楮睜得大大的,卻什麼也看不見,也不明白這個空間為何忽然會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連帶著整個空間仿佛都沉浸在一片寂靜中。
安靜,安靜得玉蠻能將容祁靠近的輪椅聲听得一清二楚。
一時間玉蠻也不知該作何方應了,發愣之中,只听得耳邊一聲輕嘆,一雙手在黑暗中模索,觸及到她,這才將跌坐在地上的她給撈了起來,直到玉蠻被放到床塌上的一刻,她仍在發愣。
修長的指尖輕輕觸踫玉蠻的背,玉蠻猛然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了,急急忙忙地想要躲開︰「容……」
「背上的藥總歸是要上的。」容祁的一只手輕輕地搭在玉蠻的肩膀上,似在安撫不安地她︰「我不看你,只是將藥上好,可好?」
玉蠻自然看不到臉紅得絲毫不亞于她的容祁的臉色,只听得他的聲音低啞,卻在極力地安哄著她。
玉蠻知道容祁是為了自己好,她自己是真的夠不著背的,不看她……方才吹熄蠟燭,就是為了不讓她窘迫嗎?
玉蠻心中在做著激烈的思想斗爭,嗅著那淡淡的馨香就在自己身旁,玉蠻總覺得是自己在不懷好意,容祁只是要為她上藥啊,阿爹說過醫者父母心,容祁當然不會有別的想法了,可她自己卻東想西想,總不能坦坦蕩蕩地對待他,還將容祁的營帳鬧了個天翻地覆,把那瓶藥也給摔了。
半晌,玉蠻終于紅紅著臉悶悶應了聲,面朝下趴在了床塌上,把自己的臉緊緊埋在雙臂里,雖然整個營帳的燭火都被容祁熄去了,黑暗一片,他們誰也看不見誰,但玉蠻還是死死埋著腦袋,好像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他們真的誰也看不見誰。
容祁默了默,終于在黑暗中將玉蠻的衣衫拉下,背上的肌膚霎時間與空氣接觸,玉蠻一口氣憋著,大氣不敢呼一個。
微涼的指尖挑著一層沁涼的藥膏觸上了玉蠻的背,那冰涼的觸感讓玉蠻的身子猛然打了個顫,容祁的手微微一頓,似乎也僵住了。
兩人各自沉默著,這頓藥上得極其尷尬,四周一片安靜,安靜得仿佛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聲。
沁涼的藥膏被抹開,最初隱隱約約的澀疼通通都化為了一陣清涼。
容祁的動作很輕,似乎是怕弄疼了玉蠻,盡管玉蠻皮糙肉粗的,又是大大咧咧的性子,那渾身的傷連自己都不當回事,可容祁對待這個讓人無奈又頭疼的丫頭,卻始終仿佛對待一件自己極其珍重的易碎品,無論何時何地,都極盡所能地小心翼翼而溫柔異常地對待她,呵護她,珍視她。
他的指尖從她的背上撫過,一向心思沉靜的他,此刻竟也是心中異樣。略微紊亂的呼吸出賣了他紛亂的思緒,這氣息低低地在這寂靜的空間里回響,似是有風掠過,衣袂紛飛的摩擦,沙沙作響,听得玉蠻也心底亂跳,身體發燙起來。
時間從來沒有這樣難熬過,玉蠻平時的話是最多的,偏偏此刻卻安靜異常,就連溫柔如容祁,此刻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玉蠻……」
「我……」
二人聲音一啞,一圈圈的異樣從心底蔓延開來,時光仿佛停滯住了一般,二人皆是一頓,竟也同時沒了下文……
「看來孤來得不是時候。」刺眼的陽光忽然劃破了這讓人臉紅心跳的黑暗和寧靜,垂下的帳簾霍然被人掀開了,一道高大冷峻的身影背光站在那,冰冷的氣息好像一瞬間從那個人身上爆炸開來。
玉蠻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好大一跳,坐起身就要惱怒瞪向來人,容祁的臉色也是一變,深邃的墨眸頓時一沉,手上迅速為玉蠻拉上了衣衫,將她整個人裹好,又稍稍用力按下了沖動要發脾氣的玉蠻,將她護在了懷里,掩住了狼狽不堪的身形。
此情此景,容祁雖穿戴整齊,玉蠻卻衣衫不整,還被容祁如此護在懷里,是個人都看得出來此前他們到底在這里面做些什麼!
「單于大人。」容祁雖語氣冷靜,但那不近人情的淡漠神情卻足以透出此刻他微冷的疏遠之意。
「容祁,你好生讓孤意外。」不速之客正是那個讓玉蠻恨得牙癢癢的匈奴單于墨折,他的臉色陰沉莫測,瞳眸銳利如刀鋒,話雖是對容祁說的,眼神卻是在逼視著被容祁掩在身後的玉蠻。
「單于大人……」
帳外的侍衛恭恭敬敬地向墨折行禮,單于大人要進來,他們自然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敢輕易阻攔,此刻也不知為何,他們的單于大人竟然渾身散發出一層刺骨的危險氣息,嚇得就是這些在戰場上廝殺過無數回錚錚鐵骨的將士也不由得感到膽寒。
墨折身後,是一大批侍從跪倒了一片,沒有人敢說話,只是微微顫抖地跪著,氣氛一下子壓抑了下來,他們不知道帳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竟讓單于大人好像一瞬間被一層可怕的冷冽氣息籠罩。
玉蠻一見到他,立刻就跟炸了毛的貓,怒目相瞪,想到這個壞人欺負銀翹,還鎖了她幾天幾夜,現在她就恨不得撲上去和這個壞人大打一架!
「是你!大壞蛋!」玉蠻月兌口而出。
玉蠻的話音剛落,墨折的臉色就已經更沉了一分,眸光銳利,令人膽戰心驚。
「玉蠻。」容祁低低喚了一聲玉蠻的名字,口氣雖是不贊同,但那前所未有的關切和親昵卻是墨折從來沒有見識過的。
容祁是什麼人,雖一身孱弱,卻依然遙遙不可及,何曾與人這樣親近過,那個女人……
墨折嘴角牽起一抹笑,帶著寒意。
玉蠻早就齜牙咧嘴想要撲上去了,她剛蠢蠢欲動,容祁就已經不著痕跡地將不安分地玉蠻給按了回來,他緊緊蹙眉,聲音已經生了冷意︰「單于大人親自來了,必是有要事,容祁衣衫不整,不便晉見單于大人,請大人帳外稍後片刻。」
容祁話雖客氣,但其中逐客之意已是那麼明顯。
容祁哪里是衣衫不整,他這話分明是為了衣衫不整的玉蠻而說,容祁雖是不近人情,但脾氣卻是極好的,此刻眼里的不悅,竟是那樣真真切切。
玉蠻看得眼楮都要直了,因為在那一瞬間,容祁那淡漠的神情顯得是那麼的雲淡風輕,但是那雙眼眸卻如幽深的寒潭,漆黑不見底,透過那雙眼,是一片汪洋大海,可即使是如此的風平浪靜,也足以讓人忽生膽顫,這是一種……與神俱來的尊貴與威嚴。
這樣的容祁,是玉蠻從未見過的……
墨折臉一沉,就連玉蠻也以為這個壞人一定要大發雷霆了,可他卻只是眼光突然凝聚成一股可怕的寒冷,袖擺一拂,深深看了眼容祁,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容祁掩在身後的玉蠻,竟什麼話也沒說就放下簾子走出去了。
帳簾放下,一道無形的寒刺好像扎入了玉蠻的渾身,讓玉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只覺得墨折往外走的那一瞬間,好似有一層凝聚起的殺意從他的眼楮里發出,而這殺意,竟是沖著她而來的……
「容祁……」玉蠻撅嘴,不滿容祁剛才把她給按了回來,不讓她與那壞人大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