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自儲秀宮出來,問著皇上去了哪里,冰湖打發人去看,不大功夫,就有小丫頭回話說,太後把皇上叫進了慈壽宮,母子兩個正在密談,任何人不許入內。
「皇上是跟太後回稟這件事去了吧?」冰湖試探的說道。
權且算是吧,黛玉突然覺得有些乏力,倚靠在冰湖身上,冰湖只覺得黛玉的身子越來越沉,再一看,黛玉已經閉上了眼楮,「娘娘?娘娘?」
晶綠連忙叫了一頂暖轎,兩人齊心合力將黛玉扶進轎子,轎子飛快的抬回關雎宮,黛玉臉色蒼白,把王嬤嬤嚇壞了,蓋上了厚厚的棉被,又把她的手放在胸口暖著,黛玉睜開眼楮,看王嬤嬤正在垂淚,嘴角扯開一絲笑意安慰道︰「嬤嬤又哭了,我不過覺得有些困倦,你們別擔心,不許請御醫,也不許驚動皇上和太後,我睡一覺就會好的。」
不大功夫,黛玉沉沉的睡去,王嬤嬤伸手觸模黛玉的手腳,也有了些暖意,冰湖悄聲說道︰「娘娘這是被賈姑娘的事給氣的。」
「唉,本來定妥了想後日離京回江南的,這讓我如何放心的下,這賈家上上下下的沒一個好人,雪雁,若我離開了,你們可要時時提醒娘娘,再別招惹賈家人了,被她們給纏上,不死也要沒了半條命。」
「嬤嬤說的話我記下了。」雪雁與冰湖一起放下床帳,商量著該不該稟告皇上知道,冰湖道︰「先等等吧,皇上這會兒在太後宮里商量事情呢,娘娘本來就覺得賈姑娘做了這種事,讓她愧對太後與皇上,再讓人知道她為這個病了,娘娘豈不是更沒臉。」
王嬤嬤也說是,雖然是佳妃使計利用了賈探春,說到底探春是黛玉同意留在宮里暫住的,出了這樣的事情,黛玉一準覺得無法面對太後與皇上的信任的目光。
慈壽宮里,太後將宮女太監都趕出了屋子,命令水泓跪在跟前,訓斥道︰「母後今年已是望六的人了,還有什麼指望,不過是希望兒孫們都平平安安的,身邊再圍繞幾個小孫子,泓兒,這點上,你比你父皇差的太遠了。」
水泓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受訓,出了這樣的事,他這個做皇帝的難辭其咎,因為自已沒有處理好後宮的事,惹出了亂子,水泓也是及內疚的。
「母後十五歲嫁進宮里做太子妃,前前後後已經四十個年頭,宮里的事,什麼沒見過,什麼沒听過,那些不受寵的嬪妃們為了得到皇上的注意,使勁了招數,可母後在皇後這個位置上仍然能夠屹立多年不倒,除了與你父皇的感情之外,還要會處置平衡後宮女人們之間的關系。」
水泓听太後話里有怪罪黛玉的意思,忙道︰「總是兒子處事莽撞,母後,玉兒留賈探春住在宮里也是好意,她對瑩萱的心可昭日月,母後放心,兒子一定處理好此事。」
太後嘆著氣道︰「母後理解你與玉兒之間的感情,可後宮的女人們,也不能拿她們當擺設呀,你以為慶妃為什麼能生下瑩萱,是母後命太醫去把了脈斷定是個公主才勸你留下的,泓兒,佳妃是有錯,可你把後宮的嬪妃們都懸空擱置著,只寵愛玉兒一人,誰的錯更多些,你不是女人,不會理解女人的心,今兒有佳妃,明兒還會有其它的人。」
水泓咽了下口水,似下定了決心說道︰「母後,通過這件事,兒子也明白了許多,後宮里有名份的嬪妃共有十六個,願意留下的,照著往常的例仍舊養尊處優的生活,不願留下的,報個亡故海角天涯任她遨游。」
太後大怒,一拍桌子斥責道︰「這就是你解決問題的方法,你果真想把玉兒架到火上去烤?我的傻兒子,你父皇一生嬪妃比你多兩倍不止,可是只有你們兄弟二位皇子,和已經出嫁的五位公主,你不想讓別的女人生下孩子,咱們有很多種方法,何必……你要把哀家給氣死了。」
水泓連忙站起為太後倒了杯茶,而後又重新跪下說道︰「兒子的魂留在關雎宮,哪怕只是心中起了異樣心思,也覺得對不起她,此生已不可能再容納其他人,願與玉兒一生一世一雙人過完這輩子,母後就成全兒子吧。」
水泓重重的磕下頭去,太後叫他起來說道︰「母後也十分喜歡玉兒,玉兒天真善良,論才論貌都是萬里挑一,自入宮以來,勤奮好學,對母後,對瑩萱,對你和溢都是竭盡全力的好,可是泓兒,你要讓玉兒背上專寵的罵名嗎?你也是飽讀詩書的,歷朝歷代得到專寵的妃子哪一個有好下場的,對其它女人不過逢場作戲罷了,連這也做不到,算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水泓正要告辭,太後想起一事又把他叫住了,問道︰「那賈探春你準備如何處置,若論她的罪腰斬也應該,只是她好賴是玉兒的親表妹,又是賢嬪的親妹妹,別讓她受那些罪,直接一刀砍了就是。」
水泓被太後訓斥了一頓,心里正有氣,只是當著太後的面不能發作,這會兒提起賈探春,水泓沒好氣的說道︰「讓她死,不是太便宜她了。」
一道聖旨下到賈家,就連賈母這樣經歷過事的也呆住了,賈家出了事,湘雲也不好馬上就走,只得留下來安慰賈母,闔府上下膽戰心驚的,生怕探春的事牽連到全府,賈政想要上折子告探春忤逆,被賈母給攔住了,先等等看看進展再說,果然等來了聖旨,還是道賜婚的聖旨。
聖旨上說的倒是挺清楚的,皇上親自做媒,將賈探春賜婚給周長富,婚期就定在今日戌時,晚上成親也沒什麼,是有先例在的,只是這周長富何許人也?
與此同時,探春也接到了旨意,以為自已必死無疑,突然有了活命的機會,探春欣喜若狂,已經無暇去想事情的原由,內務府派來了嬤嬤把她接出牢獄,看著轎子行走的方向,應該是進了宮的,雖然不知新郎何許人也,但能在宮里出嫁,也是喜事一樁。
嬤嬤們幫助她洗過澡之後,將她按在梳妝台前梳妝打扮,探春從鏡中向床上看去,一套嶄新的大紅色新娘裝正平躺在那里,很明顯是嫁人做正室,探春面帶桃花悄聲問著身邊的嬤嬤︰「煩勞嬤嬤了,請問真的是皇上下的這賜婚旨意嗎?」
「賈姑娘沒長耳朵嗎?李公公宣讀聖旨時听什麼了。」
听著這呵斥,探春忙低下頭,突然頭發被扯的生疼,連眼淚都差點掉下來,心里暗暗罵著這些老嬤嬤們不懂得憐香惜玉,雖然氣憤,也不敢多話,由著嬤嬤們給她穿衣梳妝。
探春眼看著紅蓋頭就要蓋到自已頭上,一把抓住了身旁嬤嬤的衣裳,老嬤嬤嫌棄的拉下她的手,問道︰「賈姑娘還有事嗎,時辰快到了,皇上賜的婚,可半點耽誤不得。」
「探春想問問,出嫁也算是人生中的大事,我娘家榮國府沒來人嗎?」
老嬤嬤都笑了起來,這賈姑娘還真以為自已是正正規規的出嫁呢,毒害小公主,嫁禍給晶綠,在牢獄之中又傷了佳妃娘娘,雖然做奴才的只需要按著上頭的命令行事即可,可她們也確實被皇上這一著給嚇著了,這賈姑娘犯這些罪行,不死已經夠奇怪了,皇上竟然還親自給訂下親事,不知道她何來這等好命。
「你放心吧,一會兒會有賢嬪娘娘來送你出嫁。」
大姐姐,這太好了,終于有一個親近之人,探春放下了心,由著老嬤嬤給她蓋上了紅蓋頭,探春只能看到自已的衣裝,擺弄著裙上的繡線,怎麼看怎麼別扭,突然覺出不對勁來,裙擺上繡的竟然是兩只鴛鴦,而且繡功特別粗糙,最該靈透的是兩只眼楮,可這兩只鴛鴦的眼楮卻暗淡無光。
這繡活的水平也太糟糕了,若皇上的旨意早下兩日,就可以從從容容的為自已繡嫁衣了,探春自言自語道︰「也不知從哪買來的,繡活實在是看不上眼。」
老嬤嬤雖然年紀大,耳朵卻極靈敏,听探春挑剔,過來說道︰「賈姑娘可別這麼說,上頭這兩只鴛鴦可是皇上特別命令宮里的繡娘連夜趕工繡出來的呢,幾個人忙活了一夜,剛剛做好就送了來,繡功嗎可能稍差了點,不過一夜的時間,能弄成這個樣子已經不錯了。」
探春忙道︰「嬤嬤別多心,探春不敢挑剔。」
正說著,小太監來報鳳藻宮賢嬪娘娘到了,探春掀起了蓋頭,扶著床邊站了起來,元春一見探春的模樣,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這樣嫁人,還不如死了的好,老嬤嬤在身邊咳嗽了一聲,元春忙恢復笑容,說道︰「皇上說,你從宮里出嫁,身邊也沒個娘家人,讓姐姐來送送你,你嫁了過去,可千萬別使性子,好死不如賴活著,你可千萬記著姐姐的這句話。」
探春雖然糊里糊涂的,還是答應下來,元春又道︰「皇上還有恩典,若有一日,妹婿先你一步……,皇上會再次下旨為你選婿,新房子就在朝陽門外,離府里很近的,來往走動也方便。」
探春見元春眼含淚珠,還要硬擠出笑容,心里已經開始打鼓,看嬤嬤們似沒在意,悄聲問道︰「皇上不怪罪我了嗎?」
「娘娘,時辰到了,賈姑娘該上轎了。」
元春眼中含淚為探春正了正衣襟,蓋好了蓋頭,望著衣擺上那兩只鴛鴦,只覺悲從心中來,探春提起衣擺向外走時,才看明白,衣擺上那兩只戲水的鴛鴦竟然是兩只雌的。